听完顾清临的这番话,闵柏涵眼中有些动容,举着酒杯的手僵直在半空中,久久尚未收回。
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顾清临,平静的眼底渐渐泛上了些许泪色。
目光定定地看了半晌,当闵柏涵眼中的感动之泪险些溢出眼眶时,他才猛地收回手臂,大袖一挥掩在了脸上。
“顾先生当乃大情大义之人,更是情深义重,能得顾先生相帮,实是吾之大幸!”
“顾先生有所不知,这段时日吾算是经历了人生中的大悲大喜之事,但更多的是看尽了人情冷暖。尔可知本王出事方始,还未来得及走出丧子之痛,便接二连三遭到重创。”
“父皇的处罚虽说不甚严厉,但伤及的不仅仅是吾之颜面,更是给人一种吾已经失去父皇倚重的猜想,这样吾失去的便不仅仅是颜面,更是手中的权势!”
“而父皇更是在不日前,便将毫不出色的老三破例封为双封号王爷。”
“卿可知,父皇的这种做法意味着什么?”
一手执酒杯、一手执玉箸的顾清临闻言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慢条斯理的夹起些许雪花鲥鱼放进口中开始细嚼慢咽。
这期间他一直未曾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闵柏涵宣泄他心中积压已久的不满和沉郁之气。
而且他也看明白了,心中郁结已久的闵柏涵若是不把心中的这些情绪宣泄出来,是不会谈及他想听闻之事的。
且这个时候的闵柏涵也是极为敏感的,若是自己有一点点异常的行为,只怕都会引起闵柏涵的怀疑,方才之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果不其然,一口菜肴尚未进肚,闵柏涵便又开了口。
情绪身为激动的闵柏涵扔下手中的酒杯,一脸怒容的站起身来,口中有些压抑着怒气咆哮起来。
“父皇不过是想凭借老三之手打压本王!可本王又哪里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能让他如此狠心的对待吾!”
“本王好歹是皇长子,而立之年早已过,兢兢业业多年才不过得了一个王爷封号,可老三他何德何能、便能得父皇如此厚爱!”
恰好一口菜肴下肚的顾清临张了张口,似是要开口说话时,却被闵柏涵得手势所制止。
顾清临略一抱拳,而后便重新执起玉箸,满眼的美味佳肴,但却让他又是食之无味,且他隐约感觉到情绪极为不稳的闵柏涵很快便能谈及他想知道的事情。
遂耐着性子专心的吃喝起来,而眼角的余光确实一直留意着闵柏涵的表情变化,双耳更是仔细地听着闵柏涵的抱怨之言。
“整件事中吾和老三也不过都是身不由己之人罢了,掌控一切的人是父皇才对,老三那个傻子也不过是被他的好父皇当了枪使!”
“卿以为父皇是真的器重老三吗?父皇不过是为了制衡吾与老二罢了,现在老三身陷瑜城中生死未卜。而这整件事中受到损伤的也不过是本王和老三,于老二又有何妨?”
“只怕父皇真正器重的应该是咱们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玥王爷!这个玥字当真是别具深意啊!”
“杀一子、捧一子,他当真要做到这般冷血无情吗?”
“世人不是常言,虎毒尚且不食子吗?怎么到了本王这里却是反向行之?”
“卿你是父皇现在最为宠信之人,你且说说父皇这诸多的举措到底是意欲何为!”
双眼有些猩红漫上的闵柏涵伸手怒指窗外皇宫大殿的方向,眼中更是有浓浓的恨意袭上。
双眼猩红,脸上似是带着绝望一般的闵柏涵站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方才被恨意填满的眼中随着这些肺腑之言的宣泄过后是一种淡淡的空洞和无助。
“王爷慎言!”顾清临放下手中的玉箸,语气有些凌厉的呵斥一声。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如何能从王爷口中说出?王爷可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您的这般言辞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只怕王爷现在的地位都要不保,而清临为王爷所筹谋之事又有何意义?”
“还是说王爷已经对那个位置失去了信心,不过是受到了些许打击便就此一蹶不振?若是王爷对此无意,那么清临也不便多有叨饶。”
“不过在此之前,清临奉劝王爷一句,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是为大智也。”
理了理身上的锦袍后顾清临缓缓从榻上起身,褪去凌厉和严肃的脸上仍是那般的丰神俊朗,眼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
“这么说来,王爷是不信任清临吗?还是说王爷怀疑这一切都是清临给陛下出的主意?”
“王爷可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已经行至闵柏涵身边的顾清临双眼凝视着闵柏涵,带着浅淡笑意的眼中有些许失望流出。
目光有些涣散的闵柏涵双眼视线重新聚集在一起,对上顾清临这样的一双眼,他下意识的便转过了头不想去看。
嘶吼完这一通,闵柏涵这数月以来积压的郁结之气也散去了大半,他知道方才他有些失言,可若是连顾先生都不能委实告知,这些压抑许久的话他又能向何人诉说呢?
这府中后院的女眷们吗?她们也不过是依附自己、许她们荣耀和富贵的女人们罢了!和她们诉说、哭哭啼啼的岂不是更要烦心!
更何况这府中的女人们母家都是在朝为官之人,自己已经式微,若是再被他们得知确切的情况,自己身边可还能有可用之人?
已经冷静下来的闵柏涵面色平静,嘴角上甚至挂着一丝浅笑,仿佛仍旧去过去一般的那个温和君子。
闵柏涵除却声音有些沙哑外,看不出丝毫方才那般的歇斯底里。
“顾先生息怒,吾自知今日有些失言,但这些都是吾肺腑之言,数月不见顾先生,今日得见,吾便忍不住一吐为快,还望顾先生莫怪。”
“这座瑞王府虽不像过去那般的繁华,但整座王府中安防还算尚可,若是这里都不能让本王说一说心里话,那这金陵中恐怕才真的无本王立足之地!”
“顾先生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