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来势凶猛的暴雨只不过下了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便变成了绵绵细雨,那轰鸣不绝与耳的滚雷也渐渐隐匿无声。
足以让人心惊动魄的暴雨并没有如料想的那般会持续许久,但叶婉茹的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生出。
这些不安来自于梦月姑姑的话中有话,更源自于梦月姑姑眼中偶然一现的担忧。
她不知这些担忧从何而来,且近日来宫中也并无大事发生,轩帝与皇后娘娘之间也并无纤细生出,可梦月姑姑到底在担忧什么?
已经在殿中避过方才那场急雨的叶婉茹几人也不过是绣鞋被溅湿些许,就连裙摆上也只是被渐上几滴少少的雨珠,竟然未湿分毫。
这都还要归功于梦月姑姑,方才若不是她急急地拉着叶婉茹和呼延雪莹几人进到这偏殿中避雨,一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可同样有人接引的顾清临就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也不知是那内侍粗心还是顾清临并无意避雨。
虽是打了油纸伞,但现在这会顾清临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被彻底浇透,而那内侍则彻底地浇成了落汤鸡。
他们现在这般模样与那些身穿甲胄戍守皇城的卫兵并没有任何区别,都已经被浇了个彻彻底底。
沿着层层级第的台阶拾级而上,大半个身体已经湿透的顾清临微微垂眸掩去嘴角边挂着的讥讽笑容。
不知道是他多心了还是这戍守的卫兵何时已经增加了人数,方才他进宫之时分明记得城外巡逻的卫队人数增加了不止一倍人数。
轩帝并非草木皆兵之人,且这皇城之中已经安宁太久,这位曾也能上马征战的帝王,也许早就忘了远在东北边关那里还有虎视眈眈的云帆国。
只一心玩弄权术、算计人心的轩帝如今做出这般的举措,怕也是感到危机了吧?
而这危机大约只有那封能陷叶大人于不忠不义之地的谋逆信笺可达,轩帝的这番行径怕是早就起了防范之心。
而今日怕就是轩帝发作的最佳契机!
还当真如二狗所言那般,这雨来的是有些邪性,且今日的轩帝也定然不好对付。
若是已经得到密报的轩帝今日不发难叶大人,那恐怕也为期不远了,毕竟一日不揭露轩帝心中的隐忧便会存在一日。
“只是不知这次能否借此机会,彻底的查出那幕后之人。”顾清临轻叹了一声,而后低垂眼眸看了一眼身上已经被打湿了大半的衣衫,轻笑一声后索性便弃了那柄无甚大作用的油纸伞。
紧跟在顾清临身后浑身已经湿透的内侍本就有些惴惴难安,现下一见到顾清临的动作,便眼中一慌不管不顾的跪在了地上。
“小顾大人,都是奴才的错,才害的您被淋成了这般模样……”
“哦?你有何错?本少爷又没怪罪你,何必这般吓破了胆的模样!”
顾清临脚下不停,仍旧像方才那般慢慢踱着步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像是在自家花园散步一样,便在这朦朦烟雨中漫步而行。
他心知这小内侍不过是害怕轩帝的责罚罢了,往日有些喜怒无常的轩帝还有可能会因此事治罪一个小内侍,但只怕今日同样也心中难安的轩帝是不会将这等微末小事放在心上的,最多也不过是斥责两句罢了。
“小顾大人您进陛下今日宴请的贵客,但奴才的疏心大意害的您这般狼狈,不重仪表事小,殿前失仪是大,奴才心中何安!”
小内侍跪在被雨浸湿的玉石地面上一脸的惊慌失措,煞白的脸上布满惊惧不安。
“世事无常,天降大雨于你何罪之有,陛下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本少爷都不担心你又何必担忧?”
顾清临哼笑了一声,便甩甩半湿的衣袖举步向前。
这内侍说话的腔调竟然与老狐狸顾言有几分相似,且听他说话便知肚子中有些许墨水的,这可不像是被穷人家卖进来的。
今晨老狐狸刚刚告诫过他莫要殿前失仪,如今便被淋成了落汤鸡的狼狈样。
他听着身后那内侍踏着雨水小跑过来的声音,在心中暗自思量着,若这内侍是顾言的人有几成可能。
想了不过一瞬便又放弃,顾言的手想来不会伸的这般长,且多疑猜忌的轩帝也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宫中有这等一仆二主之人存在。
他花了那么多心思也不过在些不甚显眼的位子上买通了几个宫人,靠着这些宫人四处打听才能极快的得到消息。
而直到今日他出府时顾言都未有所谈及,若不是他对柏衍的事到此时都一无所知,那便是有意隐瞒。
这么想着,顾清临还是起了试探的心思。
“本少爷观你像是会识文断字的,可是上过私塾请过先生?”
内侍脸上的泪痕未干,听见顾清临的问话,便连忙堆出了笑模样。
“小顾大人说笑了,奴才不过是听师父常常这样说话,便学了几分。”
顾清临眼角向后瞥了一瞥,便不再说话。
这样会说囫囵话扯些冠冕堂皇理由之人,他若是再问下去也定然是问不出什么,也就淡了想要试探之心,且对于他口中的师父是何人不用想便也能知道几分。
陛下身边的红人高博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且传言高博最是喜爱收养一些相貌端正唇红齿白的少年,若是品行端正便收了当义子,日后也能有个养老送终之人。
一个宦官都能考虑到身后事,难道轩帝就真的不曾想过要留下一世清名而非是一世骂名吗?
他将子嗣都能作为手中的棋子,任其摆布,他就真的不曾想过身后之事吗?
子嗣于他是何物?万千子民于他是何物?整个大耀国又被他视于为何?
听着脚下噗嗤噗嗤响起的水花声,顾清临无力的叹了一声,这样的轩帝他恨不得能杀之而快!
但如今的朝堂之上已经是一片混乱,各处都在结党营私,想要整肃朝堂必将会使大耀国便会陷入一个危机时期。
而这危机时期便会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那样的险境下才能有可能让整个大耀国陷入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他隐约间有些理解父亲和叶大人之辈这多年来为何这般的作为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能在暗浊之中守护自身周遭的一片清明,且将手中的权利发挥到最大去荫蔽更多的人,如何能不是一种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