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小顾卿家”,让两个“顾清临”几乎同时偏头朝着轩帝看了过去。
段恒毅的眼中带着些许诧异的目光,似是没有料到轩帝会问到他的头上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轩帝,一脸的疑惑不解。
然而他心中却是冷哼了一声,轩帝这个老滑头,又把问题抛给了他,还颇为显明地来征求他的意见,明摆着是要把得罪人的事丢给他。
轩帝这么说,其真正的用意,难道当真只是因为想要摆明了告诉他,这件事是因他而起,便要由他决定如何解决,而并非是想要借势挑拨他和顾言的关系吗?
在他看来只怕这才是轩帝真正的用意,为的不仅仅是挑拨他和顾言之间的关系,更是为了绑牢他这个人,好让他真正的为他自己所用,而非是为了顾家的前程再为他轩帝效力。
不论是他还是顾言,在轩帝看来虽说都为朝中之臣,但都属顾家之人,所有落在他们身上的荣耀最后也都会落在顾家身上。
但若是就此能在他和顾言之间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那么日后他们这对“父子”便会是貌合神离,甚至是顾言不会再去襄助他。
而一旦失去了家族的仰仗,他便会变成独自一人在暗流汹涌的朝中孤军奋战,届时,欣赏他且颇为器重他的轩帝,便是他唯一可以仰仗之人。
雪中送炭之情,慧眼识人的伯乐之情,还有什么理由不值得让人死心塌地的去为他轩帝去卖命呢?
或许这也是轩帝在换另外一种更为隐晦的手段,在慢慢的消弱顾言手中的势力。
这一点,从轩帝有意抬举范家兄弟的举措上便能看出一二。
只是可惜了,范家兄弟不仅是蠢钝之人,更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早早地便让轩帝的计划落了空。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如此顺利地承接下城南一案,否则依照轩帝近年来的行事作风,不见得真会去关心这件事。
在场中人,若说专擅谋算人心者,人人皆是。但若是能与轩帝较量一二者,怕是非顾清临莫属。
这并非是因为他强占了顾清临的身份名头,便故意抬高顾清临,而是因为仅凭着这两次的接触,他思虑再三才得出来的评价。
而一向为人狡猾奸诈的老狐狸顾言,却错拿鱼目为宝珠,捧着顾从云踩踏顾清临。
还一错就是多年,至此,便算是彻底地绝了他和顾清临这份本就浅薄的父子之情。
而顾清临虽然心中诧异,但在看过去以后便明白过来轩帝口中所唤之人并非是他,而是那个已经名正言顺鸠占鹊巢的段恒毅。
虽然他已经“被逼无奈”下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可身份上的转变,还是让他在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过来。
且在他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一丝的茫然和恐惧在心里开始缓缓弥漫。
倘若不做顾清临,他还能是谁呢?是张三还是李四?还是只是一个泛泛的无名之辈?
他又能成为谁,他又能去哪,哪里又能安放他此时此刻不安的心?
面色带着些古怪的顾清临脸上现出一丝带着自嘲的笑,对着看过来的轩帝略一颔首,便飞快地挪开了有些尴尬的视线。
本来他才应该是唱今夜这出戏的主角,如今他倒是已经完完全全的成了一位无足轻重的看客,何时离场早已经不会有人在意……
轩帝似是也没料到他这一句话,成功地把两个“顾清临”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在看到顾清临脸上那一丝略显古怪的笑容后,轩帝带着几缕惊讶的眼中,已经噙上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像是有意指点一样,轩帝开始一脸兴味地对着顾清临这个“冒仿者”评头论足。
“呵呵,小顾卿家方才有句话说的不对。在朕看来这位假……这位壮士,可不仅仅是学了你三分的神韵,至少有五六分之多。”
“临危不乱淡定从容的气度倒是像足了你,只是话语没小顾卿家那般的伶牙俐齿罢了,可见这位壮士在这上面也是没少下功夫的。”
“若非朕对顾卿家甚为了解,都要以为顾卿家在外还有丢失的一子,实在是太像了!如此神奇之术也着实让人心感惊叹!。”
段恒毅看了一眼一脸兴冲冲模样的轩帝,又偏头看了一眼顾清临,在他眼中有一丝不甚明显的歉疚之情浮起。
但同时在他心中也忍不住腹诽起来。
倘若除去样貌以外,在场几人中,心思难测且脾性喜怒不定之人,非顾清临和轩帝莫属。若说他二人为父子,只怕是远比顾言在外留有一子的事情会更加让人感到可信。
只不过轩帝口中的这一声壮士,还是让他忍不住为顾清临这样,容貌俊朗身形清瘦的公子感到好笑,也不知道顾清临听到一声壮士,心中可会感到郁足……
啧,怕是在外被众星捧月一副阔少爷贵公子做派的顾清临,还从未被人叫过一声壮士。
而恰恰顾清临在听到左一句右一句的壮士后,眼角抽了抽,眼中已经露出些许的厌烦来。
劳什子壮士,他分明玉树临风清俊潇洒,何时与那些五大三粗的臭武将有相似之处?
若是这个老眼昏花的皇帝,唤将门出身的段恒毅一声壮士才更加贴切!
“陛下谬赞了,草民不过是一届杂耍艺人,自是不能与气度不凡的顾公子相提并论,若不是为了些许银钱为瞎眼爹治病,也不会冒死来走这一遭。”
顾清临对着轩帝彬彬有礼的一颔首。
段恒毅听到顾清临口中的这一句“瞎眼爹”后,便有些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还真是得理不饶人没理辩三分的典型,且这份十分记仇的心肠也着实有些让他感到脊寒。
“陛下,臣虽然年纪尚轻且资历尚浅,但却恰恰是处理这棘手案件的最佳人选。是以,臣并不以为顾大人的话在理。”
“作为儿子,清临十分理解家父的担忧之处,但作为臣子,臣便没有后退的理由,因为那些因此遭受迫害之人早已经没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