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微微颔首,但也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是江秋的父亲,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江卓微笑着。
这位中年人的面相并非令人厌恶的类型,甚至在这方面有很大的优势,五官样貌每一个角落都恰到好处,完美保留着俊美和儒雅之间的平衡。
但有一点无法忽视,他的眼神并不让人放松。
这个人在观察自己,而且并非出于好意。
这种观察让梁安心中有些忐忑,仿佛一种早该出现的本能在心底萌生。一直面对的最多不过是多疑的同学,敏锐细心些的老师,谨慎地告诉他要善待朋友,像所有人那样。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才会出现这种最想不到的的场景,他的行动一直很完美,无论是公共场所还是私下的刺探都限于“老同学”的范围之中。
但梁安没有说话。
也许,正如母亲所说,他的心里有一股火。
接受着此时此刻的审视,梁安几乎想要伸手捂住心口内不断加速的器官,哪怕这并不可能也不实际,只要能让自己的脸部肌肉挤出一个寻常的表情。
与此同时,他也在努力尝试转移注意力,在这令人几乎无法呼吸的相对寂静中努力思索。
比如,这股火焰何时会燃烧起来,像那个人信誓旦旦所说的那样。
是的,他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对他的教导相当脱离常理的女人。那些说教和理论让他感觉自己与旁人的距离被越拉越远,和同龄人的差异越来越大,几乎找不到自我,而且早已超脱了“早熟”能够涉猎的范围。
正常的孩子,似乎不会自小就被“复仇”二字灌满了胸腔。
她不像母亲,而自己像一块木偶,被人摆弄在手掌心,注定要做某种不一般的选择。
被迷茫和困惑所冲击,他的脑袋遍布混沌。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台宕机的电脑,又像是溺水的人在河面上挣扎。而他只能选择沉默,选择忍耐,依照教导中的方法这样做。
梁安不知道自己攥着拳头究竟回答了一些什么,答应了什么要求,只记得江卓似乎一直维持着他那让人升不起一丝怀疑的温文笑容,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长辈。
当自己怀着戒心回到几百米外家里学区房时,后背已然因为过度的紧张湿透。
他的母亲不会问他今天过得如何,因为她非常忙碌,甚至没有回家。除了有时过于疯狂,她的学历很高,职位不俗,也是通常意义上精明强干的女人,在外人面前近乎完美。
接近十二岁生日的梁安只能独自躺在床上,试图用松软的席梦思和万能的睡眠抵消自己仍然无法平复的心跳。而他也能够如愿得到缓冲,渐渐陷入沉睡。
而二十七岁的梁安醒着。
一直醒着,仰头看向月亮的位置,确定大致的时间节点。
他其实一直确认着时间。即使所有人都被收走了手表和手机,一向规划完备的他也不可能任由自己对“时间”这个重要的维度毫无把握。
远离人群,独自寻找唯一的线索,这似乎是个冒险的举措。但有了对实情尚且一知半解的江秋,这种行动也可以是“把时间暂停”般的馈赠。
因为江秋是“绝对安全的”。
确认完时间足够,在深夜的林间穿行许久,他终于转头看向自己的终点。
他没有任何百分百的把握,正因如此,需要先排除所有错误的答案,争分夺秒,赶在所有人之前,借由郑春生告诉自己的“不是线索的线索”。
而他做到了。
天边浮起一抹鱼肚白,梁安转头检查着外面随着风摆动的林叶,视线拂过闪烁的虹光,也确认了附近最大的声响只是清晨惯例的鸟鸣。
然后,他步入了岛上蓄水库的背面,那处深不见底的地下建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