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于苏圆圆而言,是不能触碰的痛。
如果说兄长苏泽谦是将她一手推向地狱的人,那么让她彻底心灰意冷的,便是这个被她一直放在心上,当做英雄一样敬仰的表兄。
萧子升本是除了太子以外,所有皇子中资质最好、最为优秀的那一个。
然而幼年时,一场意外毁了他的腿,让他无法再像怀王、宣王等人那样自由行走和骑马,行走也需要由下人搀扶著。
骄傲如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一度将自己封锁在晋王府中与世隔绝,整日借酒消愁。
是她不顾一切闯入他的府中骂醒了他,还让盛京最好的木匠为他打造了能让他出行的木轮车。
之后,她又不顾他的阻挠带他参加一切宴会诗会赏花会,希望能让他再次变回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
起初他是抗拒的,但是后来去得多了,他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终于不再终日借酒消愁了。
尽管他对她的态度总是显得有些冷淡和严厉,但她能感觉到,他也是在意她的。
在宴会上,他会为她阻挡即将撞上的桌角;会默许她往他书房内放置属于她的物件;也会在她不小心睡着的时候为她披上衣裳。
然而当苏清羽被接回来,被外祖母指派为他医治双腿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他对她本就不太热情,渐渐的对她更是越来越疏远,再加上她的名声变得越来越不好,他看她的眼神更是冷漠中又带着厌恶,在那场千秋宴上,那种厌恶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明明与那陆川什么都没发生,明明这一切都只是被人设下的局,明明只要他问她一句,一切就可真相大白。
可他,却选择了为苏清羽作证,更是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对她说出“性子顽劣,无药可救”八个大字。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分已彻底葬送在那一夜。
得知他此刻或许就在楼里,她真想冲到他的面前,亲口问他一句,子升表哥,沅沅死了,你可曾为她难过伤心过?
她落得这样的结局,你可满意?
心中蔓延著难以言喻的痛楚,痛得苏圆圆双眼都不由变得湿润起来,她觉得自己呼吸极为困难,身侧墨氏还有苏淮忱等人说话的声音她都听不到了,仿佛溺在湖中,一切都离她那样的遥远。
她迫切的想要抓住些什么,迫切的想要浮出水面,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藏在袖中的那枚云纹令牌,深刻的云纹就像是一道投射到湖中的阳光,又像是一根能够救命的浮木,让她慢慢恢复了清醒。
她曾在书上看过,若是不能入土为安,便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前世诸人伤她至此,弃她至此,不值得她怀念一丝一毫!他们既是不要她,她也无需再顾虑他们!
今生,她有雍国公府这些亲人,足矣。
还有她的救命恩人,她也一定会找到他,好好报答他。
“观浮生”雅间内,苏清羽离开后,萧子升倚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将目光投向窗外喧闹繁华的盛京城,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
千秋宴,清漪园......
一想起这两个词,他就会想起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令人难堪的丑事。
那件丑事,完全葬送了他和苏沅沅之间仅剩的那点情分。
他和苏沅沅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若无意外,她会嫁给他成为他的王妃。
然而他因为双腿有疾的缘故,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行走跑步骑马,因此他不喜热闹。而苏沅沅的性子却又太过张扬,总要带他出门,让他不堪其扰。
他不止一次向她提过,要她端庄一些,稳重一些,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待在屋内抚琴奏乐,做做女红即可。
但每当他提起,她安静得不过两日又恢复原样,让他十分无奈。
他想着,成婚后,待他们有了孩子,她总会变的,变成他想要的那副样子。然而还没等到那个时候,苏清羽被平阳侯府给接了回来。
在童老太君的寿宴上,苏清羽凭一手高超的针灸术治好了童老太君双膝疼痛的顽疾,童老太君大为触动,当即让苏清羽想办法替他医治双腿。
苏清羽的医术确实很出色,经她几次施针诊治后,他竟可以离开伴随了他多年的木轮车,独自站了起来。
这让他感到极为震惊和兴奋,加上苏清羽性子温柔恬淡,语气永远不疾不徐,总会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自然而然的,他就与苏清羽走得近了一些。
许是因为如此,苏沅沅竟不顾姐妹情谊,不分场合各种设计陷害苏清羽,企图毁掉她的嫡姐,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甚至,她竟还打算在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上,企图对苏清羽用那种毒计。
若非那日他的双膝不舒服,需要苏清羽为他施针,或许苏清羽当真会著了她的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曾经那个不顾一切攀爬上他的围墙,笑呵呵将甜到腻人的柿子扔到他怀里请他品尝的女孩,怎会变成那副令人厌恶的模样?
回忆著过往种种,萧子升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道倔强至极的身影,以及她那哀伤又决绝的嗓音。
【你既然信她不信我,那就请你将来莫要后悔。】
后悔?
证据确凿,又有人证,事实就摆在那里,他绝不可能后悔。
倒是苏清羽,遭遇本就可怜,回到侯府被亲妹妹如此对待,冤屈又该向谁哭诉?
苏清羽于他,既是表妹,更是助他摆脱木轮车的恩人,还是可以与他畅聊天地的知己。如今有难,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雍国公府,苏四小姐是吗?
可别让他碰到,否则他定要让这傻子吃点苦头。
不知是双膝处传来的阵阵酸胀疼痛感,还是回忆起往昔,他心中只觉得一阵烦闷,皱着眉头往白玉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荆
烈酒入喉,灼烧和苦涩感让萧子升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躁。
珍馐楼推出的这种酒名唤“忘忧”,酒如其名,希望当真能让他忘却忧愁。
然而这个时候,他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一阵脚步向着他所在的雅间疾步走来,房门被敲响,绿竹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晋王殿下,大事不好了,小姐被雍国公府的人还有一群刁民堵在了楼里,您、您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吧1
什么?!萧子升当即放下手中杯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然而因为他双腿还没完全痊愈,起身时双膝传来一阵针扎一般的刺痛。
但他没有心情在意双腿传来的不适,大步向门外走去。
侍从替他拉开了门,绿竹一脸焦急站在门外,他劈头就道:“怎么回事?”从绿竹那里得知苏清羽不仅被拦了下来,而且身上还被热汤给泼了一身,他道:
“速给本王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