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芳送给简雁容的画轴画的是人物,画的不是别个,正是简雁容。
画中人头戴丝方巾,穿着青衫,领口露着白中单,腰间束深青丝绦,眉清唇秀,眼睛极大,睫毛黑浓纤长,犹如春日枝头的梨花,灵秀里透着一分淡淡的香暖气息,不是绝色,却自有一股清新俏美。
“想不到许庭芳的画工比之我半点不逊色。”简雁容自言自语,暗暗庆幸,幸而出侍郎府时换了衣裳,若是头裹黑布,着青衣白裤,系着束带穿黑布鞋,一身小厮打扮,这脸可就丢大了。
画里的自己看起来可不大像男人,娘们的很,许庭芳难道没看出来?
简雁容心中千回百转,转念一想,本朝尚美,天子近臣皆为美男子,又有程秀之这样的绝色美男,故青年男子纷纷修眉敷粉,怎么秀致怎么来,好一片姹紫嫣红,自己跟那些人比起来,并没有特别之处,只声音偏柔腻些,可自己年方十六岁,勉强可算未变声的少年,亦属正常。且自己肩上垫了肩垫,胸膛束着,腰肢缠了好几圈布加粗,本就个子偏高,脚下靴子里又垫了一指高的鞋垫,身材高挑眉眼俊秀,看起来可比有的男人更具大丈夫气概。
连程秀之那在脂粉层中混的妖孽都没认出,更遑论正眼都没瞧过女人的许庭芳。
简雁容刚踏进侍郎府便被管家程昱喊住了:“爷寻了你好几遍,快至上房请安去。”
交待了差事了还寻自己做甚?难不成他以为眨下眼皮就能查出金陵公子的一切?
简雁容暗暗腹诽,本拟回房换衣裳的,怕程秀之等急了,亦便不换了,过了二门往上房而去。
程秀之未成亲,府里也没有女眷,自己住在上房正厦中。
疏阔的五间正房,进深两间,单檐歇山式屋顶顶覆黄琉璃瓦,前后檐各出抱厦一间,东西通两小厢院,檐出围廊,上为步锦支窗,下为方屉窗,明丽堂皇。
室内灯火通明,书案前上好的紫檀木靠背椅,勾玉镏金,雕花描鸟,程秀之歪坐上面,手里握着一卷书册灯下看着,听到简雁容请安,眼皮都不抬一下,凉凉问道:“怎地至晚方回?”
“金陵公子端的神秘,简家书肆上下人等均没见过他,每回交稿都是蒙着脸,夜深时分敲书肆的门,下次再拿上次的报酬,奴才原在那守着的,怕爷有话相询,便先赶回府回话。”
简雁容早想好说辞,这话也是她交书稿给简老爹时事先讲好的。
“果是如此么?”程秀之问道,斜眼看简雁容,霎地坐直身,艳极的脸笑意荡漾:“这一身衣裳不错,三分人才七分妆,爷平时都没看出来,原来你也是个可人儿。”
美人的笑容很好看,简雁容却觉得嗖嗖冷箭朝自己射来,寒气逼人,下意识便想逃,双腿却已自惊怕得全无知觉动不了。
程秀之笑得更加和煦,一只手朝简雁容轻招,“过来,让爷瞧瞧。”
许是在府里,他只着一身素白单衣,里头桃红亵衣,随性里缀着艳色,这般低眉浅笑轻言漫语,暖昧像红铜雕花灯架上的八盏千枝灯散发出来的灯光,无处不在,暖融融甚是醉人。
简雁容唬得小心肝扑咚扑咚直跳。
呜呜……难道今晚便要被剥光拖上床?
不行,这妖孽喜欢的可是男人,被他发现自己是女人便是小命呜呼哀哉之时。
简雁容脑筋转了转,抬手半遮面,做出犹抱琵琶半遮面之状,嘤嘤嘤悲啼,颤颤惊惊如待宰小白兔,“爷,你要做什么?”
口中说着,一双脚轻移莲步,进两步退一步,晃晃悠悠扭着裹了好几层布的粗腰妖妖娆娆作万种风情模样。
程秀之灿烂如花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龟裂了,倒塌了。
“你……给我滚!”
“奴才这便滚。”简雁容偷笑,躬身极麻利地退出房去。
出了上房,简雁容得意地叉腰长笑,举目间,笑容又消失了。
眼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翠拢香沉,同它的主人一般,清幽悦目,几可入画,便是看了许多时日了,也不由得让人眼红心热。
等自己得了三醉楼有了银子,定也建这么一处美妙宅第,好好地享受一番人生。
回来得晚,侍郎府下人都吃过饭了,简雁容也不在意,到灶下拿起一个大包子咬着出了侍郎府。
这回却不是闲逛,而是回家。
许庭芳送的画轴得拿回家收藏,还有件事要和老爹说。
方才恶心了程秀之一把,想必他晚上不会找她服侍的,开溜的好机会。
简家虽然只有一家书肆,算不得大富商贾,不过简老爹守财有道,银子只进少出,家底颇丰厚,宅第虽没侍郎府的精致气派,也很宽敞,简雁容回家后没去别处,直往帐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