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撵行了一路,到宫门前停下。
守宫门的侍卫要验查身份,宦官恭恭敬敬的递上牌子。
这是天子居所,侍卫要比城门那边更加严苛,来了就得受检,谁都不会例外。即便是皇亲国戚,六宫嫔妃,该遵循的规矩一样也不能少。
侍卫微微掀了帘角查看,见三娘端坐在轿撵中便放下车帘:“放行!”
如此,轿撵才又动了起来。
与前些日子来时不同,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如此广阔而静谧,更显得皇宫庄严宏伟。
这个时辰,乾德殿还在议政,三娘估计会在偏殿候着,等到圣上前来。
又过了半晌,轿撵停下了。
“王小姐请下车,前头就是东偏殿,您得步行前往。”
三娘应道:“是……”便扶着车沿下来。
宦官恭敬的候在一旁,等她下来了又道:“随奴才来……”
三娘点头以示回应,跟着他往乾德殿的东偏殿去。
这东偏殿位于乾德殿后方,皇宫坐东朝西,偏殿在后头自然就是东面儿。
这地方是圣上早朝后暂作歇息的地儿,偶尔也会在此处理政务,亦或是召见臣子。
“王小姐请进。”到了殿前,宦官让她进去,而他则立在一旁,没打算往里去。
没有圣上的应允,他进去便是死罪。
三娘朝他福身一礼,转而踏入殿中。
偏殿不似正殿壮观,却也奢华无比,明黄幔帐,朱红梁柱,屋里的摆件儿无一不是珍品。
周遭弥漫着的龙涎香气,香炉冒出的寥寥青烟徒添几分虚迷之意。
三娘在此等候了许久,依然没等到圣上前来,她也不敢造次,寻了个地方坐下。
桌案上堆了不少奏折,一旁的还放着一个瓷碗,碗中褐色的汤汁剩下一半。
她望着那个瓷碗发愣,一愣便是一刻钟。
通往正殿的长廊那边总算有了动静,三娘忙从座上起身,朝着长廊尽头处张望。
蟠龙纹暗金色鞋靴首先入了眼,接着,圣上便出现在了门前。
三娘立刻跪了下去:“臣女王祁瑶给皇上请安。”
圣上私下召见,不必高呼万岁,三娘便说了这句。
没有他的应允三娘头也不敢抬起来,只能埋着脑袋。
那双龙靴逐渐靠近,到了她面前。
圣上身后还有另一人,三娘猜想是随侍内监,只是那人站了片刻就被圣上遣走了。
圣上依旧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似是端详。
良久之后,他才道:“起来吧”
三娘缓缓起身,半躬着身子,以示敬畏。
他就站在三娘眼前,高出她一个头来,盯着她的面容不挪眼。
“皇上……”三娘皱眉出声,想提醒他,免得他下一步就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来。
“你穿上这霓裳羽衣甚是好看,险些让朕以为它就是为你量身而造的。”
三娘不觉得这是好话,这羽衣指不定又和那个涅华有关,所有她不敢受圣上这句夸赞。
“小女身形适中,只要不是太大或者太小的衣裳,穿着也还合称。”
他又不说话了,看着三娘发愣,半晌才道:“涅华要是有女儿,也该是你这般大小……”他感慨着,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的话,臣女今年十三岁,尚未及笄。”其实三娘大可不必补充后头那句,她只是给圣上敲个警钟,免得他胡来。
“十三岁……”他呢喃道,似是自言自语,又说:“你生在她死后,肯定不是她的孩儿了。”
三娘一愣,她生在她死后?那这个涅华真不是她的生母?
“皇上一直将我与她相提并论,敢问这人是谁?”
圣上将她望着,而后又偏过头去,回忆道:“她是个奇女子,精通琴棋书画,还能歌善舞,性子也极为活泼。可惜家族不兴,不然她在京中一定名声大震。朕记得,她与朕初识是在南街,她扮作男儿,朕扮作小厮……”他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那大概是段有趣的往事。
可听他这么说,两人相遇这般美好,那为何此不直接将其纳入怀中?他未登基以前,好歹也是个王爷,一个小世族中的女子,他何愁得不到?
接着,圣上收了方才的笑意,伤情不已:“可是父皇…父皇他明知道朕的心思,却还要将涅华赐予他人。”他口中的父皇,指的是先帝。
而此刻的他,全然不像个帝王,只是一个伤情的男子。
三娘看着他颇有感触,九五之尊又如何,住在这无尽奢华的皇宫里,享受着后宫三千佳丽的柔情,手握这天下大权,他一样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说,与其往后抱憾终身,不如怜惜眼下光景。
三娘想着,一定要护好王家,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再到地府去时,也好顺顺当当的接下孟婆手里的汤碗,忘却前尘,指不定下辈子还能活得更出彩些。
“朕本以为,朕与她是两情相悦,都怪父皇棒打鸳鸯。登基之后朕要将她接进宫,朕不在乎她侍奉过他人,可她……竟将心也交付了旁人。”圣上说起这个,顿时像变了个人,阴沉道:“左右那人朕也要杀,她既然不肯从了朕,朕就成全她!让她跟那人一块儿去死!”
三娘一惊,根本没想到他前前后后落差这般大。
“皇上……”三娘轻唤一声。
他却恍若未问,自顾自道:“就在北街的一座小宅子里,她躲在那里以为朕找不到。呵!朕不光找到了,还一把火将那里夷为平地,朕听见里头呼喊救命,可朕偏偏不去救她……到头来,还是朕…朕亲手杀了她……”
三娘千想万想,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可圣上如今把她当成了那人,她岂不是危险至极?
正当她暗自心惊之时,圣上又转身注视着三娘。
他眸中神色一变,上前来掐住三娘的颈脖,三娘想惊呼,却根本发不出声来。
“皇…皇上……”三娘努力的挤出两字来,还试图将他唤醒。
可他无动于衷,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头,他大声质问:“说!你是要跟他走!还是留在宫里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