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睁开眼,崔尚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拼命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扒开来去看自己的胸膛,刚才被匕首扎了进去的地方皮肤光滑,毫无伤痕,胸膛里那颗心脏依旧在强劲的跳动着,用手抚在胸口出,“砰砰砰……”,能感受到那有节奏的声响。
他还活着,活着。
可是他真活着吗?
抬头,看向身处的这个地方,和刚才那个一片纯黑的世界不用,眼前的地方一片纯白,天是白色的,地是一片如镜的不见尽头的纯白。
崔尚昆站在这篇纯白之间,有些困惑的缓缓转了一圈去打量,而当他驻足时,却发现对面不远处,一片纯白之间站着一个人。
看到有人,崔尚昆略有些紧张的绷紧了肌肉,这一次他可不会像刚才一样被章柳突袭下手来上一刀了。
但是当对面那人渐渐走进,当崔尚昆忽的哭了。
看着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的面容,崔尚昆哭了,但是他没动,没有上前。
也许他难受,也许他哭泣,但是他没有放松防备,毕竟他并不清楚对面这个有着他母亲形象的女人是不是章柳搞出来的一种幻觉。
对面的女人走到一半,在距离崔尚昆几米远的地方顿足了,看着崔尚昆,用她一贯的温柔、伤感目光看着崔尚昆,就像每次崔尚昆让她伤心了那时一样,最后她叹了口气,道:“老二啊……”
一直憋在眼眶里的眼泪再也收拢不住,崔尚昆哭了,瘫软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一个狼狈不堪的孩子,而那个对面的女人,那个也许是他的母亲也许不是他的母亲的女人,却没动,只是站在那里用依旧慈祥伤感的眼神看着崔尚昆。
瘫软趴在地上哭泣着的崔尚昆很想抬起头来,去问一问这个女人,这也许是他的母亲也许不是他的母亲的女人,你对你的儿子,你对我失望吗?你的儿子他是个同性恋,你失望吗?
这句话,他母亲去世时他没有问出来,他父亲去世时,他依旧没问出来。
从未向至亲的赐予他血肉的人问出的话,已经永远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这是他心中不能言语痛楚,这是……他的心魔。
当哭泣着的崔尚昆终于抬头,却见对面的那个女人看着他笑了一笑,然后默默的转身离去了,眼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这一刻,崔尚昆忘记了自己对这个女人是不是他的母亲的怀疑,忘记了他那不敢不能言说的痛楚,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追了过去。
明明那个女人走得很慢,明明崔尚昆在疯狂的跑着追着,但是那个女人就是在崔尚昆前面不远不近的慢慢走着,始终保持这与崔尚昆相隔数米的距离,直到……直到一个男人出现了——崔尚昆父亲。
踉跄奔跑追赶着的崔尚昆下意识的驻足,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自己年轻了好像二十岁的“父亲”,看着“母亲”走至父亲身侧驻足,转过身来,和崔父一起相伴而立,就这么看着崔尚昆。
一贯眼里的崔父的眉眼依旧刚硬,看着崔尚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刚硬的表情背后,那对眸子里有了些许伤感和愧疚之意,而看着崔父这样的眼神,崔尚昆忽的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喃喃自语的道:“爸,你原谅我了吗?”
崔父听到这话,那像钢铸一样的面具终于从脸上脱了下来,剩下是满满的歉疚与痛苦,崔父的眼眶也红了,张了张嘴,崔父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依旧什么都没说出口。
而就在这个时候,崔父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少年。
一个牵着十几岁的少年人的女人缓缓走到崔父身侧。
这两个人,崔尚昆可以说是认识,也可以说是不认识。
说认识,是崔尚昆曾经在一个父亲压在书房里最里层的盒子里翻到过一张相片,上面就是这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少年,后来崔尚昆知道,这是崔父以前的妻子和儿子,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去世的妻子和儿子。
说不认识是因为崔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看着这两个人站在崔父身侧,又看看站在崔父另一侧的母亲,崔尚昆似乎明白了什么。
崔父和崔母看着崔尚昆,最后笑了一笑,崔父也收敛了情绪,叹了口气,最后归于平静的眼神温和包容的看着崔尚昆,这一刻,崔尚昆觉得他不需要再去问父亲是不是原谅他了。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崔父、崔母、崔父的原配妻子和孩子都抬头看向那一片纯白的天空,最后又看了看崔尚昆,崔父、崔母的眼神里有不舍,但是两人还是举起手来,和崔尚昆摆了摆手——他们在告别。
然后,几个人的身影飞速的后退,明明他们都站着没有动,但是他们与崔尚昆之间的距离迅速的拉开了,几个人的影像在崔的眼中迅速的变小,眼看着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父亲、母亲就要消失了,崔尚昆下意识的向前迈了一步,但是刚迈出一步,周围一片纯白的世界又变化了,变得有了各种色彩。
纯白的天空,纯白的大地,似乎都在缓慢的变成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里放映的是崔尚昆自己的过去,他的成长,他的痛苦,而还有一些,是他不认识的一些陌生人的成长,陌生人的过往。
他看着自己的过去,也看着陌生人的过去,看着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反应过来,那个陌生人是章柳。
看着还是刘灵时的章柳,那个兢兢业业平平凡凡的小市民刘灵,他看着张狂无忌最后自食恶果的谢雍,然后他看到了章柳,这一世的章柳。
最后的最后,一切都消失了,屏幕里播放的画面消失了,纯白色的天纯白色的镜面大地也消失了,一切都归于混沌,像一片迷雾,像浩渺无边幽暗又空旷的宇宙。
崔尚昆站在这一片混沌的宇宙之中,不知所措,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对面,章柳又出现了,冷冷的看着他的章柳表情如此熟悉,就像在那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捅死他然后冷冷的看着他沉入黑暗的湖底时看着他仿佛看着死人那样的表情。
崔尚昆下意识的防备着想要退后,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全身都动不了了,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看着章柳伸出手,看着章柳缓缓靠近的白玉雕琢一般的手指,缓缓的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一阵耀眼的白光从他的额头上炸裂开来,刺得他下意识的闭眼。
一个猛然的喘息,崔尚昆睁开眼,他还在审讯室里,与章柳隔着一个桌子相对而坐。
剧烈的喘息,通痛欲裂,眼中、脑中、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有什么能量在翻滚,有巨大的巨量的信息像是被输入电脑里一样输入进了大脑中,崔尚昆忍不住抓着脑袋,咬着牙抑制自己狂喊出来的冲动。
而崔尚昆对面,向后靠在椅背上的章柳冷冷的看着崔尚昆,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及至崔尚昆彻底平静了下来,他抬头看着章柳,此时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过去这一两年来从章柳身上看到的莹白色外面混合这灰色的能量,他能看到一道道的无形的“锁链”符咒把自己和章柳绑在一起,他忍不住道:“你做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章柳的嘴角扯了一个冰冷含着锋锐的冷笑,道:“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方才伴随着剧痛融入脑中的海量信息量,崔尚昆尚且不能“阅读”“运用”,花了点儿时间,崔尚昆才从脑海中的信息里找到答案,然后他忍不住道:“你疯了?”
章柳冷笑了下,道:“不是我疯了,你疯了,你已经在发疯了。”
也微微向后靠了下,靠在椅背上,崔尚昆逼着眼睛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记忆,很奇怪,从父亲去世的时候起,到现在他睁开眼睛的前一刻为止,他做得事情都像隔了一层玻璃一样,不十分真切,在会想到自己是怎么对付章柳的种种,崔尚昆忍不住有些懊恼的“靠”了一声,好吧以大欺小耍拿手里的资源欺负人的事情,他不是没做过,只是他下作的手段,他倒是不屑于去耍弄。
在骨子里,崔尚昆是有他的骄傲的,也许是崔老爷子的性格和言传身教的影响,崔尚昆一直认为耍小手段习惯了的人,做布料大事儿,能堂堂真正靠着自己的本事压榨别人,没必要小来小去的搞那些下作事情,没必要。
阳关大道走得通,何必去挤羊肠小道?
再者,鬼神之事,他虽不信,但是却也一向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而章柳,在他决定动手时,这个明显他还没了解到底的不知道是人是鬼是妖的家伙,没有完全把握竟然就贸然翻脸了。
他当时是疯了,怎蠢到如此掉渣的程度呢?
有些懊恼的揉揉额角,崔尚昆觉得过去这近一年的时间,他似乎在清醒着发疯。
章柳冷冷的看着此时一脸懊恼的崔尚昆,道:“想办法把我弄出去,然后我的事业被你搞完蛋,你要负责给我救回来,不然那我死了,你也会跟着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