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管事就凑上前答话道:“郡王说得没错,这处府邸的确是贺兰敏之花费重金所建,后来他犯了事,朝廷将他的家产全部查抄充公,当然也包括处宅子。”
管事顿了顿,继续道:“之前,这里被空置了几年,就在去年,那个陷害了郡王的李泰仁从吐蕃回来,圣上受了他的蒙蔽,真以为立了不少战功,就将这处宅子赏赐给了他。后来,他恶行被郡王揭发,朝廷就收回了这处宅子。如今,您是朝廷新贵,朝廷当然把这处长安城最奢华,最气派的宅子赏赐给您做府邸。”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府中,看到其中雕栏画栋,绿水相环,古木参天,自是一派清雅奢华之象。
袁一看着眼前的景致,想到贺兰敏之和李泰仁,不由感慨道:“这里的确是长安城最好的宅子,可住过这里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其实,对于这座府邸的主子都不得善终的事情,管事心里也犯过嘀咕。因此,本就觉得宅子有些晦气的他,如今听到身为宅子新主的袁一直言不讳的说这番话,他反倒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时,一旁的上官婉儿见管事一脸窘色,便接下话茬道:“俗话说,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显然,他们头不够大,才会被这顶大帽子压垮。”
说着,她看了眼袁一的头,一本正经道:“奴婢看郡王戴上这帽子,大小正好合适。”
管事也急忙帮腔道:“对!对!就是这理!”
袁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虽然上官婉儿打了个很好的圆场,可他心里还是有疑问,官家府邸那么多,为何武后偏要这处府邸赏赐给自己?这里的确曾是人人艳羡的府邸,但它曾经的主人可是贺兰敏之。
见袁一陷入思考,上官婉儿猜到他在想什么,对于武后的心思,她自然更容易了解,武后之所以会把这座宅子赏赐给他,其实是想用这座宅子警醒太平。
让她时刻谨记,她曾义无返顾爱过的两个男人,最终都负了她,相同的是这两个人都给了她无尽的磨难,不同的是一个人已经得到惩罚,而另一人却在这座宅子里,坐享用她换来荣华富贵。
武后之所以要给她这个警醒,就是希望她能够放手,不要对一个无耻之徒心存幻想,珍惜身边善待她的人。
这时,管事见袁一和上官婉儿突然变得沉默,莫名感觉气氛有些尴尬,便道:“这宅子有许多值得赏玩的地方,不如让小人领着郡王和姑娘在各处逛逛。”
见袁一和上官婉儿都点了头,管家便领着他们在府中游览。
当深入这座宅子,就会发现其中暗藏着一条巧心开凿,布局精妙的人工湖,湖水静静地从各处精巧的楼阁,雅致的水榭,幽静的院落前绕过,因而,在这府中,不管你身在何处都能看到这静静流淌的湖水。
人工湖的水是引自城外湖泊,如此水质显得更为鲜活,而整条湖也更为灵动。为了增加趣味,湖中不仅饲养着锦鲤,还饲养着许多鸳鸯和成群的大雁。在宽阔的水域边种植着菖蒲,芦苇等物,等到繁盛季节,成片的菖蒲,芦苇迎风摇曳,栖息在其中的大雁从中飞出,这样的景致堪比诗画。
在狭长曲折的湖道边,以文石砌岸,在堤岸便种植着颇具风雅气息的杨柳,杨柳垂下万千碧丝将湖岸装点得风情万种,也使掩映在其间的小桥,凉亭多了几分新色。
府中有许多院落,虽然大小不等,格局各异,可其中的装饰陈设都是极尽奢华。
各院落中的正房门窗木料大多使用的是黄花梨,其中还雕刻着许多精美的花纹。屋中使用的案几,椅凳,箱柜使用的都是紫檀木,有还可见到极其精美的嵌螺钿的梳妆架,甚至床榻。或是十分奢靡的百宝嵌小匣和小柜。
在各处正房中几乎都铺设着来自波斯的地毯,有些房中则壁上悬挂着名家字画,而有些房中则摆设着嵌螺钿的琴瑟琵琶等乐器。
府中使用的瓷器都是来自越窑的上品,大到陈设瓷瓶香炉,小到杯碟茶具。使用的灯具,托盏,食盒甚至脸盆都是鎏金,或是描金的。有些房中还陈设着战国的玉璧,东汉的青铜马,高约二尺的珊瑚树。
在府中行走的袁一看到眼前的种种景象,只觉其中风景幽静秀丽,房屋摆设都极为别致美观,至于,这里为何是长安城最为奢华的府邸,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
对于奢靡生活,袁一显然只是个门外汉,可上官婉儿从小在皇宫长大,又是常伴在武后身边的女官,天底下最名贵,最稀罕的物品,她都是见识过的。
耳濡目染之下,自然鉴别奢华之物的本领,凡是家具只要过她的眼,就知道它的材质是贵重的紫檀,黄花梨,还是普通的酸枝,鸡翅木。
一件物品只要摆在面前,她就能辨别出它所有的工艺是繁琐的嵌螺钿,还是细致的描金银。一件古玩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大致能够估计出它的年代,名称,如果能够看得更细致一点,就能准确判断出它究竟是真品,作伪,或是前人的仿古。
多年前,她也同太平来过这里,那时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如今游览过府中各处,恍然觉得其中的奢华程度实在令人咋舌,几乎能够想象贺兰敏之当时建造这里时,究竟有多富有,武后对他有多纵容。
对于这所宅子来说,最值得庆幸的是,贺兰敏之是个腹有诗书,又颇有艺术鉴赏的人。如此,这座宅子才会被他建造得,虽是处处奢靡,却无纸醉金迷的俗气。虽亭台楼阁繁多,却无挥金堆叠的累赘。总而言之,一切都布置,展现,隐藏得都恰到好处。
这时,管事领着他们来到一处极为宽敞的院落,相较于其它院落,这里的房屋格外周正高大,用材也更为讲究。
走进房中,他们看到地面铺着绣有宝相花纹的地毯,两侧客座位置放着几张雕花紫檀小案和猩红金线绣缠枝纹坐垫。正前的主座位置放置着一张紫檀雕花长案,两旁放置古朴的青铜十五连枝灯和鎏金熏炉,后面摆着一扇精美的嵌百宝屏风。
在左侧的偏房中,连着墙摆放着一对黄花梨多宝格,其中陈设着书籍和古玩,与多宝格相对是一张黑漆描金罗汉床,在床中间的棋案上面摆放一个玉棋盘和两罐黑白棋子。
房中临窗的位置放置着一张书案,上面整齐的摆放着羊毫笔,松烟墨,端州砚和田黄石镇纸,羊脂白玉笔洗。
在书案前坐定推开窗,便可看到窗前有一笼翠竹,远眺时,便能将府中的绿水缭绕,亭台楼阁,如诗如画尽收眼底。
从房中陈设可以看出,这间偏房应该是院主人的书房,再看右侧的这间偏房,只见房间中央摆设了一张华丽的黑漆嵌百宝的大床,床边悬挂着雍容华贵的绸缎帷帐。
在墙边摆放这一对色彩艳丽的嵌螺钿大柜,在窗下放着一个雕花描金的梳妆架,上面摆放着鎏金铜镜,象牙梳和各式嵌百宝的妆匣。
见到房中的种种艳丽奢华的陈设,袁一心想,李泰仁虽然奸诈无耻,可在对待女人方面还真用心,能弄出像这样漂亮的房子,想必曾经住在这里的女子,一定是李泰仁最宠爱的妻妾。
正当他在心中猜想之时,听到一旁的管家问道:“郡王,您对这处院子还喜欢吗?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小人可以根据您的需要进行安排。”
听到这话,袁一纳闷道:“这么说来,以后,我就住这里?”
管事点点头:“是的。这里是府中的正院,按照规矩都是给像郡王这样地位崇高的主子居住的。”
袁一看了眼四周,颇有些难以接受道:“这里怎么看,怎么都像姑娘家的闺房,我一个大男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太可笑了。之前,贺兰敏之和李泰仁都住过这里,不觉得有问题吗?”
管事道:“其实,小人一直觉得这里的摆设太过艳丽,可李泰仁向来喜爱奢靡,加之,他十分向往贺兰敏之那样纸醉金迷的生活。因此,在他接手这处宅子之后,他不但让宅子保持原样,还刻意模仿贺兰敏之诸多作风。”
袁一若有所思道:“这就难怪他会喜欢这样的房子。”
管事继续道:“至于贺兰敏之,小人没有伺候过他,不过,小人听说房中的这些陈设,也并非他自愿所为。多年前,太平公主一时兴起就让宫中造办处,制作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螺钿嵌和嵌百宝的床榻箱柜,一套就放在她的寝宫中,一套就赏赐给了贺兰敏之,让他摆放在自己的房中,想必现在郡王看到的这些华美艳丽的家具,就是传说中的公主赏赐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