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都尉们互相看了眼,而后,一齐向陈精忠点了点头,如此,陈精忠便开口答话道:“以郡王与梅将军的关系来说,郡王信任他,我们都能理解。以我们这些下属来说,对于他处理这件事的方法,一直都是抱有怀疑态度。作为下属,应该认同并且服从上司的各项指示。”
他轻微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但是,机密公文丢失,毕竟是件大事,我们不可能为此赌上身家性命。所以,我与各位都尉大人商量过后,就将这件事禀报了朝廷。希望郡王能够体谅我们的苦衷。”
众人都以为袁一会因此大发雷霆,可他却出奇的平静,沉默良久后,袁一方才开口道:“体谅?好!”
说罢,谈话又陷入了沉默起来,良久过后,满屋子的人看着正座旁一直背着身子的袁一,焦急地等待着袁一能够再说些什么,或是,他们之中,有人能够开口说上几句话,打破此时这种既尴尬又紧张的局面。
最后,还是袁一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我想知道,陈都尉与各位大人商量将此事禀告朝廷时,有人反对吗?”
见众人皆是用沉默代表默认,袁一又问道:“你们所有人都同意了吗?”
众人不知道袁一为何还要多此一问,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见状,袁一用更具体的方式问道:“第二折冲府的都尉,你同意了吗?”
听到问话,第二府都尉便愣住了,他骤然感觉自己的额头冷汗直冒,当他再次听到,袁一用极为严厉的声音说道:“答话!”
他吓得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来,他用衣袖抹了抹额前的汗珠,看到陈精忠朝自己点了点头,像是示意自己如实作答。如此,他便壮起胆子,答道:“卑职,同意了。”
袁一又问道:“第三府都尉,你同意了吗?”
因为,第二府都尉开了个头,所以,在听到这样的问话,第三府都尉便从容不迫的回答自己同意了。
如此,袁一按着顺序向所有折冲都尉都问过话,得到的回答都是同意。
袁一点点头,道:“很好!你都同意了。看来梅将军真有问题,才会落得众怒难犯的田地。我也无需替他说话。”
这时,陈精忠开口道:“卑职以为,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公文,避免责罚,这也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现在的事态有多严重,郡王也知道了,而郡王作为折冲府总都尉,我们觉得,只要请郡王出来主持大局,才能将事情解决。”
袁一冷冷一笑:“主持大局?可以!我先问你们,之前,陈都尉有没有告诉各位大人,我对这件事的表态是,暂不上报朝廷,交给梅将军处理。你们来郡王府之前,有谁不知道,我对这件事的态度?”
见众人皆是沉默,袁一继续道:“都不说话,就是知道我态度啰!之前,把我的话当放屁,现在,又想赶鸭子上架,让我来主持大局。能够在官场上混上一官半职的人,都不是傻子!你们随便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梅将军的这份机密公文,你们清楚它的来路吗?你们清楚它的去向是内部传阅?还是递呈兵部?或是上报朝廷?你们只知道它丢了,然后,就大张旗鼓地禀告给了朝廷。”
说着,他轻微地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大家都不傻,知道这件事要是内部解决,大家都能毫发无损。可要是捅上朝廷,公文找到了,我免不了受罚,公文要是没找到,我更要受罚。所以,你们真正想要主持大局的人,其实是陈都尉,而我只是在朝廷对折冲府万箭齐发时,被你们送到台前的替罪羊。”
见他把话挑明了,陈精忠也不再藏头露尾,直言道:“郡王是总都尉,风平浪静时,郡王可以在府里尽情欢歌笑语。可现在折冲府面临危机,郡王就有解决问题,承担危机的责任,这是郡王于理于情该做的事。再说,我是第一折冲府的都尉,公文是在我的地方丢的,若东西找不回,朝廷降罪,我可是要承担连带责任,我不傻,怎么可能会自己害自己?”
“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袁一说着,转过身来,用刀刃般锋利的眼神直视趾高气扬的陈精忠,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你当然不傻,可怎么做了件看上去很傻的事呢?因为你不相信梅将军?因为害怕事情败露,朝廷会将罪,便胆小地坦白从宽?还是因为傻过以后,你既能全身而退,还能捞到便宜?”
见袁一说透了自己的心思,陈精忠不由失去了几分底气:“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袁一笑了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边说,边走向众人,看看这个都尉,瞧瞧那个都尉,问道:“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方才,当袁一转过身时,除了陈精忠以外的众人,都吓得几乎呆住了。
等众人缓过神,互相交换过眼神后,便肯定自己没有眼花。此时,大家齐心协力“围剿”的郡王与昨晚酒桌之上一起谈笑风生的小袁,长得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他们心里都感到很纳闷,小袁是陈精忠的远方亲戚,又是陈精忠的心腹卫安引荐给大家的,照理说,小袁的身份不存在疑问。可是,小袁怎么会跟荣郡王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连声音也是一模一样,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虽然,众人各有各的迷惑,各有各的猜测,可他们都抱着同一根救命稻草,便是希望撞上“物有相似,人有相同”的大运。
可此时,袁一走来近前,提出这样若有所指的问话,众人都感觉自己手中的救命稻草被无情的抽走,他们终于肯相信小袁就是荣郡王,自己貌似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当意识到这些,众人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都如一摊烂泥般“扑通”跪倒在地。站在众人间的陈精忠整个人都蒙了,他也顾不得面前的袁一,向众人怒吼道:“这是干嘛?都给我起来!”
袁一没有理会陈精忠的愤怒,继续进行着自己的话题:“看来你们都不明白我在说什么,那我就说明白些。”
说着,他轻微停顿了片刻:“现在已是酉时,通常情况下,白天没有找到的东西,晚上就更难找到,所以,今天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公文是找不回了。若朝廷降罪,陈都尉好像是要承担很大的连带责任,可仔细一想,第一府不也是总折冲府吗?以官职来说,我算是第一负责人,梅将军是第二负责人,而陈都尉不过是第三负责人。”
陈精忠争辩道:“就算我是第三负责人,同样有连带责任,不可能置身事外。”
袁一点点头:“没错!可是,责任一级级分摊下来,公文又是在梅将军那里丢的,最后,你这个第三负责人会受到多少罪责,大家都心知肚明!”
陈精忠再次争辩道:“即便如此,可我也不像郡王说的那样,既能全身而退,又能捞到便宜。”
袁一道:“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以我今天看到的种种情况来说,对于折冲府来说,我这个荣郡王可有可无,知道为什么吗?”
陈精忠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见状,袁一指了指近前跪着的一个折冲都尉,道:“你来说说。”
折冲都尉用惊恐的眼神看了看陈精忠,又看了看袁一,连连摇头,用软弱无力的声音道:“卑职不知道。”
袁一冷笑道:“你们都以陈都尉马首是瞻,怎么会不知道?”
说着,他看了阴沉着脸的陈精忠,继续道:“朝廷降罪给你,折冲府所有官员可以齐心协力地替你求情,然后,列数我的不称职,毕竟,之前,你们也向朝廷弹劾过我,再做一次,不过是轻车熟路。接着,向朝廷数落梅将军的无能,将丢失公文的责任全都推给他,再推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吏背背黑锅,事情就圆满解决。”
见陈精忠要开口说话,袁一摆了摆手道:“别急,我还没说完。这样一来,梅将军就会被革职查办,而他是我一手提拔,我没管过折冲府,的确是个不称职的总都尉,不出意外,我也会被革职查办。这个时候,悬空的总都尉一职,就会花落谁家,答案显而易见!”
陈精忠虽然知道,袁一已经明明白白地说出了他的阴谋,可他还是做着最后苍白无力的抗争:“你少血口喷人!”
袁一笑了笑:“我又没说若我倒台,总都尉的职位就一定是你的,怎么就成了血口喷人?还是你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