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则,众大臣都知道袁一是武后的人,抽去禁军,府兵就会暂代禁军之职,到时,袁一会要安排一批人马进宫,充当护卫军。这样一来,他便可光明正大地监视李显,就算李显觉得被压制,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散了朝后,武后单独留下了袁一。武后先是问道:“听说,最近郡王府挺热闹,十二美人还好吗?”
听到这一问,袁一便知道武后应该是知道了,十二美人被嫁出去的事情。武后向来喜欢设陷阱题,而回答这种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此,袁一便答话道:“她们都挺好的,多谢娘娘关心!”
武后冷冷一笑:“她们都已不在郡王府了,你是如何得知她们都挺好?”
袁一从容不迫道:“微臣以为娘娘只是客气的寒暄,自然就用寒暄的方式回应娘娘。”
武后用阴冷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怒道:“放肆!你究竟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今天,你最好能够说明这件事,不然,本宫绝不会轻饶你!”
袁一想了片刻,答话道:“从娘娘的赏赐,就能看出娘娘对微臣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让微臣感恩在心,不得不按照娘娘的期望,为大唐鞠躬尽瘁。在雅集上,微臣看到很多值得被期望的有识之士,心想,何不将娘娘的这种关怀之情,感恩之心传递下去呢?兴许现在,这些人只是不值一提的麦苗,可春去冬来,麦苗成长,总会得到收成。到时,也会像微臣一样为大唐鞠躬尽瘁,实现娘娘的期望。”
武后笑了笑:“你能有这样的心,也是大唐之福。不过,既然你懂得未雨绸缪,那么,当初本宫把你请来长安时,为何有这么费力呢?”
“娘娘用请这个字恐怕不恰当吧?有时没有选择,只能被迫接受,那么,何必不往好的方向走,偏要执拗着让自己不好过呢?”
“你能想明白这番道理,肯定会受益良多。话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不然,别人还以为你还留着什么念想,另有打算。”
说着,武后轻微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本宫本以为十二美人中会有位郡王妃,可事与愿违啊!现在,离迁都还有些日子,本宫会帮你物色一位合适的郡王妃,到时,本宫会奏请圣上为你们赐婚。”
袁一见招拆招道:“迁都可是头等大事,想必娘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而微臣的事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怎敢劳烦娘娘费神?不知最近,娘娘有没有听到一些关于微臣与青楼女子的传言?”
听到这话,武后侧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儿,只见她点了点头,于是,武后便向她招了招手,她便走到座旁,弓着身子在武后耳边说了一会儿。
待武后听完点了点头,上官婉儿便退到了一旁。
武后用探究的眼神看了眼袁一,问道:“这样说来,这些传闻都是真的?”
袁一笑了笑:“传言嘛,它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为需要的人存在。既然,上官姑娘对传言有所耳闻,恰好说明,这些事情流传甚广,自然就容易传入其他人耳中。有这样的流言缠身,微臣怎么还能另有打算?再说,迁都之后,微臣将要驻守在长安,娘娘所担心问题,不就迎刃而解呢?”
武后反问道:“会吗?”
袁一肯定道:“会!有些人,有些事微臣绝对要比娘娘更在意,所以,微臣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最好是这样!”说着,武后看了眼一旁的上官婉儿:“迁都之后,婉儿会暂且留在长安。到时,折冲府将会暂代禁卫军之职,而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找她商量。”
袁一点点头:“是。微臣知道。”
“婉儿在本宫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一直是本宫最看重的人,她留在长安的这段时日,你要代本宫多多照顾她。明白吗?”
袁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细细一想,武后这不是在暗示让他追求上官婉儿吗?
武后的向来心机深重,每个人都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上官婉儿自然也不例外。
他手握重兵留守长安,若与李显结成联盟,武后无疑将会虎背受敌。
若他对上官婉儿还有一点旧情,武后再提供足够的机会,让他们旧情复燃。
这样一来,就可以利用上官婉儿把他绑牢,让他无心背弃武后,投入未来储君的阵营。
当看透这层道理,袁一对武后的照顾之说,就觉得无比反感。
因而,他看了眼上官婉儿,答话道:“娘娘也知道,微臣与上官姑娘经历过一些事,自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而这种感情更像是兄妹情。所以,就算娘娘不说,微臣也会照顾她。”
武后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是吗?或许,你还不知道,当年你能破格进神兵司,能统领固盟军,这都多亏了婉儿。本宫觉得,她做出的那些牺牲,可不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妹情,可以做到的。你好好想想。”
听到这番颇有深意的话,袁一脑中一片空白,他看了眼正低头搓着衣角的上官婉儿,皱眉道:“牺牲?”
武后点点头:“没错!你是聪明人,会想清楚的。告退吧!”
袁一深深吸了口气,而后,躬身行了个告退礼,便转身离去。
这时,武后起身走到上官婉儿面前,只见她视线低垂,拳头紧握,便知道她心里憋着不少怨气。武后开口道:“本宫曾默认会替你守住秘密,可本宫食言了。本宫一直觉得袁一和太子的关系不寻常,于是,派人暗中打探到,早年间,太子就已与袁一结识,而且俩人交情匪浅。”
说着,她轻微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现在,本宫最需要的是袁一的忠心,而这种忠心是建立在他对平儿的用心上。现在,日子还短,他还能对平儿死心塌地,可时间久了,不管多执着的感情都会变得平淡如水,索然无味。到时,他的忠心就会不复存在。”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奴婢能够感觉到,他的执着虽然深藏在心中,可很难改变。娘娘可以放心。”
武后露出一抹蔑笑:“当年,他能舍命替你喝下那杯酒,还不足以证明他对你的执着吗?可事到如今,又是如何?”
上官婉儿抿了抿嘴:“娘娘别忘了,当年是奴婢先放开他,而如今是他先放开公主。娘娘觉得,真觉得执着的感情只能是一时吗?”
听到上官婉儿竟敢顶嘴,武后满脸不快:“是!你想说什么?”
“奴婢突然想到一件事,奴婢去沈府贺喜时,多喝了几杯,就离席出去透透气。后来,遇见了沈爷,他跟奴婢说着话,不觉走到一处僻静的园子,其中种满了牡丹花。在大喜的日子,沈爷看着那些牡丹花竟然失魂落魄。奴婢瞧那些牡丹花的品种,名贵稀有,好似与娘娘凤仪宫的同一品种。”
上官婉儿的话无疑是给了武后响亮的一巴掌,她与沈言的感情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也是她心中唯一无法痊愈,无法结痂的伤疤。一直以来,连她自己都不敢去触碰这道伤痕,如今,上官婉儿竟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揭开这道伤疤,让她疼痛难堪!
这种被伤害的感觉,让她感到深恶痛绝,因为,这会让她看到自己的软弱,而她厌恶软弱,哪怕软弱只是稍纵即逝,她也不允许!软弱意味着,被欺凌,被控制,被摆布。
自小,她这个庶女经受那些混蛋兄长的欺凌,进宫后,她这个不受宠的才人,与宫中的奴婢无异,任人使唤,毫无人身自由可言。后来,她被迫出家感业寺,落得青春少艾却要常伴青灯黄卷的下场。
那时的她厄运缠身,深陷苦难的泥潭举步维艰,只有她有哪怕一点点软弱,放弃挣扎,顺从厄运,那么,她绝对无法走到今天。
正是因为,她拒绝软弱,让自己变得刚强,极为刚强,绝对刚强,才能斗赢控制,摆布她的厄运,以强者姿态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厌恶软弱,更厌恶让她感到软弱的人,通常情况下,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证明自己的刚强,也用他们的血洗尽那一刻软弱的耻辱。
可现在,这个人竟然是上官婉儿,她敢冒犯冲撞自己,的确该死!这些年,她对自己忠心不二,又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若除掉她,还能找到这样贴心的人吗?若费些心思,再耐心栽培,应该可以。
那就杀了她!迁都在即,她又知道得太多,必须立刻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