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花朵这两世以来第二次来到这被人间称之为阴间的地方,幽暗得几乎没有光明的阴冷世界,让她浑身寒凉彻骨,上一次的记忆,那么久远,久远到,很多很多的东西她早就忘了。
人世有一种说法,生不能,死不成。她是将这滋味体会了个彻底,她几乎彻底疯魔。
她早就忘了,她是如何走到十殿阎罗面前,一字一句述说着自己所有的罪过,然后在他们惊讶无措的眼神中问道:“这里,何种刑罚最是残酷?”
她早就忘了当时如何一步步历经地狱十八层的酷刑,上刀山、下火海、入血池……如何想尽千方百计去折磨自己,那些折磨却像是这世间最烈的毒,越是痛,越是千刀万剐,越是撕心裂肺,她越是上瘾,总感觉,那样自己才活着。
死了不甘心,怕忘记,活着太痛苦,怕忆起。
十八层的酷刑,她一一尝遍,多少的日日夜夜,看着满身的血淋淋她不眨一下眼。
还是不够,那些酷刑终究只是幻象,时日久了,她反而越来越清明。
她去造了诸多杀孽,遭了天谴,虽痛,却只得了满身焦灼,因她特殊的半仙半魔混沌体质,世间刀枪不入,似一具行尸走肉,她在三界游走了那么久。
人说,只那三途河的水,能消融一切,淹没一切。
不如,在那冥河里看着自己慢慢消融,随着时间消逝,她相信自己终会麻木,到时候,就什么都忘了,彻底地消失在这三界之间。
她在那冥河待了快百年的时间,每日受着河水的侵蚀和万鬼的啃食,终于看着自己几乎成一具无肉的骨架,跟着那些冤魂一起沉没在最肮脏的淤泥。
冥界永远不落的夕阳,冥河之畔寂寞又热烈的彼岸花,也陪了她百年……还有,那冰冷的世界,偶尔也有,不知是谁能虚空架起一座桥,经常从上面走过。
黄泉路上依旧一路崎岖颠簸,满是各路灵魂对阳世不舍的嚎哭,有的满嘴花言巧语讨好阴兵,有的迷迷糊糊一路直走……这里向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尘埃,向前看,看不到阳关大路,向后看,看不到亲朋四邻。
被周围悲哀的氛围感染,她也学着那些灵魂,站在望乡台上向回望去,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到底是她根本就无归处吗?
这里,没人,没鬼认识她。
有好长的时间,在那些阴兵和灵魂怪异的眼神中,她就坐在冥河之岸,看着那逆流而上的河水和那若血残阳一直流泪,一滴滴的泪,“滴滴答答”落在这片冰冷的世界。
“你若真不要我了,我手里,到底还剩什么?”
脆弱的背影,脆弱的哭泣,就似只需轻轻一口气,她就彻底破碎消散在了这个世界,没人悼念,没人忆起,那浑身萦绕着的不散的悲哀,教那些被迫渡向彼岸的灵魂都忍不住侧目。
如何的事,让这女子有着比生离死别还深刻的哀伤?
只是,一抹突兀出现的存在,打破了这沉闷压抑的氛围。
正是在一片悲伤从不能自拔的人就被不远处的一片嘈杂之声打破了思绪,她很是不豫地转头看去。
却是那阴暗的栈桥上等渡的灵魂纷纷对着那江心一艘很是与这冥界不搭调的风骚画舫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传言这冥河只一艘船只来往生死两岸,引渡迷失的灵魂前往酆都城去吗?怎么除了刚出船的那艘小得只容得几人跻身的破船之外,居然有这等豪华的画舫?
难不成这阴间还有贫贱之分,只那阳世的贵人们才能坐这么好的船去对面?特殊对待?区别对待?还是种族歧视?!
“给我安静!”一旁守着的阴兵哪里容得这些凡间的灵魂在这里瞎嚷嚷扰了贵客?不悦地瞪着那出言的中年人道,“有什么奇怪的?我大鬼界这楞多的资源哪个不是在三界响当当的?这几千年时间搁置不用才是浪费了,你们阳间能搞些旅游胜地出来拉动经济带动消费,我鬼界就不可以了?”
说道这开发旅游资源带动鬼界经济腾飞,这一做法还与那新上任的鬼王有关,此乃后话。
只是,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原来这鬼界也要靠这些拉动内需?刺激消费?
见着这些人又惊讶又不解的眼神,那阴兵嗤道:“你们还以为我们这一路护送你们到酆都城是义务劳动不成?”
鬼界也是有它特有的体制的,鬼界的鬼修给上面做事也是要领薪水的,不然猪才跑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要知道,那什么恶狗岭,金鸡山可不是什么好过的地方,若没些道行和胆量,谁敢护送这些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魂魄?
只要未曾入得酆都鬼城,就都还算不上是鬼,官方一点,这些刚来的灵魂,都还叫孤魂,若是不小心被那些个恶狗啃了,金鸡啄成了残魂,那不好意思,只能做野鬼了,或是不小心被挤下了渡船,更只能惨兮兮地做河里的冤魂了,若不能找到换名的倒霉鬼,只有一辈子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