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度月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有眉目了,她本还以为自己去府城之前,这件事定不下来呢,眼下听了李掌柜的话,不禁有些急切地问道:“那他们品性如何?都是什么年岁,怎么会卖身为奴呢?”
“那家人家原是在南边儿,只是恰好遇上了旱灾,这才流亡至此,实在没有法子了,不得不卖身为奴。不过据说那对夫妻性子都很憨厚老实,为人又勤快干练,至于那个小的,因为受过不少罪,性子有些内向。”
“那我能过去看看吗?”有些事,总是眼见为实的。
李掌柜当下便站起身来:“这是自然,你既然来了,不如现在就过去瞧瞧吧。”
“这事儿多谢李叔叔了。”两人一道离开水月楼,乘坐马车去了人牙子那边儿,主要是那边可选性多谢,若是这个不合适,还可以顺便看看其他的。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地方,一个看起来还算周正的四进院子,韩度月跟着李掌柜直接从侧门进了主院,等了片刻就见到了那个人牙子。
一个看起来很像寻常妇人的人牙子,穿着件藏青色的褙子,下身是条黑色的裙子,看起来精明又干练,笑起来又让人觉得这人应该脾气很好。
“小月,这位是杜婶,”李掌柜给两人简单介绍,“杜嫂,这位就是上次我和你说起,想给家里添两个人的韩姑娘。”
“韩姑娘安好。”杜婶含笑点头。
韩度月回以微笑,开口道:“我听李叔叔说,杜婶这边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不知能不能让我瞧瞧?”
“这是自然,我听说李掌柜来了,已经叫他们准备着了,这马上就过来,”杜婶点头应道,“李掌柜和韩姑娘也别站着,还是先坐下吧。”
三人稍稍闲话几句,外面便走进来三个人,一家三口,穿着倒是干净,头发也梳得很利索,只是进门口便一直低着头,只有那个孩子在害怕地偷偷四处张望。
三个人进了屋之后,便拘谨地站在那里,也没人开口说话。
韩度月看了杜婶一眼,开口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哦,我……奴才叫石剑,这是奴才的媳妇儿田芳,还是奴才的儿子名叫石叶。”男子神色拘谨地开口询问道。
他身边名叫田芳的妇人忙弯了弯腰:“奴……奴婢见过这位老爷,见过小姐。”
名叫石叶的孩子似乎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这时候没有叫人,仍是胆怯地站在那里。
“还不快叫人!”石剑在儿子头上拍了一下,目光忐忑又歉意地看了韩度月一眼。
韩度月都快被传染地感到拘谨了,她摆了摆手,笑着道:“你们不用这样,也不能在我面前自称什么奴才、奴婢的,因为我买你们回去,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当下人的。”
“那小姐是要……”石剑更加忐忑了。
“我们家缺了一个护院,一个帮忙照顾孩子、或是帮家里做些轻省活计的人,你们能胜任吗?”虽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但韩度月还是不太能接受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自称奴才,当然她也接受不了有人把她当做奴才就是了。
“能,我什么都能做,洗衣做饭,下地干活,我都成,”这次那妇人倒是回答得挺积极的,还顺带着把自家男人也夸上了,“我家男人也是个干活的好手,什么苦都能吃,就是……”
说到这里,妇人的神色又带上了忐忑,她伸手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前:“小姐,小叶他虽然年纪还有点小,但也能做很多事了,您能不能把我们一家三口都买回去?”
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就是打算买一家三口回去的吗?韩度月诧异地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杜婶,对方正好也看过来,露出带着善意的笑容。
这笑容让韩度月顿时领会了杜婶的用意,在这个世道,一般寻常人家就算买下人,也多是为了买回去干活儿的,因此买的自然都是体力好的大人,小孩子并不在其列。
像这种希望一家三口能呆在一处的,可就难了。
且看这对夫妻的身段、模样,也确实像是勤快能干的,之前应该不会没人瞧上,只是因为还带着个孩子做累赘,所以才一直到了现在都没找到主家。
杜婶之所以没提前把自己的要求告诉这两人,大概是存了想为自己在这两人面前赢些忠心和感激的意思,毕竟主动想买一家三口,和因为善良、或是同情才将孩子也一起带走,虽然这两者结果是一样的,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前者是顺其自然,后者便成了恩情。
虽然韩度月之前并没有这样做的打算,但既然杜婶已经这样安排了,且这样似乎除了让这一家三口对自己更感激,以后做事更用心外,也没什么其他影响,韩度月索性配合地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
“这孩子看着确实很乖巧懂事,只是我们家也只是寻常人家罢了,实在是不需要这么多的人……”韩度月为难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
“小姐,”田芳忙把石叶往前推了一把,“这孩子平日里可能干了,什么苦都能吃,而且吃的也少,求小姐能把他也买下来。”
“求小姐发发慈悲,以后我们夫妻两个肯定尽心尽力地帮小姐做事,绝不敢偷懒的。”石剑也跟着哀求起来,两人的目光里都带着浓浓的祈求。
在这种情况下,韩度月觉得自己要是继续装下去,那就真有些过了,便朝那个孩子招了招手:“你过来。”
石叶对韩度月显然既觉得陌生,又觉得害怕,此时不但没往前走,头还往后缩了缩。
“小姐,叫你过去,还不快过去。”田芳直接推了石叶一把,将他推到了韩度月的面前。
韩度月朝石叶柔柔一笑,还捻起桌上的点心递到他面前:“小叶,你要不要尝尝这种点心?我平时在家里都很喜欢吃。”
石叶对着点心吞了吞口水,但却不敢去接,只怯怯地看着韩度月。
“小叶,你是不是在害怕我呀?”韩度月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语气里有些委屈,“你看我和你一样,都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为什么你要害怕我呢?”
韩度月一面说着,一面按照顺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又道:“难道是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你才害怕我的吗?可是我听人说,男子汉才是最勇敢的,怎么会害怕一个弱女子呢?”
越是小孩子,就越是在意这些事,此刻石叶虽然仍觉得害怕,但为了证明自己是男子汉,没有害怕弱女子,还真的鼓足勇气挺起了小胸脯,磕磕绊绊地道:“我……我没有害怕你,我不怕。”
“既然你不怕我的话,那为什么不敢接我给你的东西呢?”韩度月不解地挑了挑眉。
“我没有不敢,我……”石叶回头看了母亲一眼,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慢慢地伸出手,接住了韩度月递过来的点心,“谢……谢你。”
“不客气,你能喜欢就好了,”韩度月忍不住伸手在石叶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一把,这样小心翼翼的孩子,真是让人心疼,“杜婶,这三个人,我都要了。”
“韩姑娘可真是心善,连这孩子也一并要了呀,”杜婶笑呵呵地站起身,“这两个大人每个是五两银子,这个小的就算二两银子,一共是十二两银子,韩姑娘可想好了啊?”
这话一出,那对夫妻顿时又紧张起来,似乎生怕韩度月会因为钱太多了而改变主意。
“我这正好带了钱,便先给杜婶吧。”韩度月又拍了下正在小心翼翼吃点心的石叶的脑袋,直接取了荷包出来。
“韩姑娘可真是爽快人,我这就去给韩姑娘取这几人的卖身契,韩姑娘且稍等,”杜婶借过钱,自然是眉开眼笑,临出去时,还不忘对那夫妻俩道,“看韩姑娘这么心善,你们往后可得好好地干活,别让韩姑娘这钱白花了。”
那对夫妻忙点头应是,还要拉着石叶给韩度月磕头,被她给拦住了:“我刚刚已经说了,我买你们,不是要让你们去我家做下人,所以这些虚礼也就剩了,你们只要用心做事,便是回报我了。”
等杜婶把三人的卖身契拿过来,这件事也就算是成了,韩度月道别了杜婶,又谢别了李掌柜,便高高兴兴地带着三个人回家去了。
之前韩度月已经和韩青梅说过买下人的事儿,不过韩青梅也没有料到这件事会进展得这么快,见到韩度月带着人回来,还以为是家里来客人了。
“娘,这是我今个儿才从镇上带回来的石剑一家人,以后他们就要住在家里了,”韩度月拉着韩青梅介绍道,“这是石剑,这是田芳,这个小不点儿叫石叶,是他们俩的孩子。”
“见过夫人。”有了之前韩度月的叮嘱,再加上他们本身对“奴才/奴婢”这样的称呼也很不习惯,当下便也没有再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