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中的尴尬很快就一扫而空,他猛然意识到程铭九的被抓,对这些桀骜不驯的三卫军起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他本就对陆九没甚好感,由太原到镇虏卫的路上,这厮从来都是冷言冷语,有时候甚至是以近似于折磨的态度来对待他们,因此说起话来便锋芒毕露,毫不客气。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将军当可算在其中呢!”
陆九干脆利落的笑道:“陆九不过区区五品武官,还称不得将军,识时务这句话倒是敬谢不敏了!”
这句话一出口吕惠中差点没笑出声来,这陆九粗人一个,今日如何也想着拽文了,而且词不达意甚至还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吕惠中在打量着眼前三卫军中的骁将时,便突然觉得笼罩在这些人头上的光环竟然已经消失了,曾经的仰视之感现在想起来竟然有几分可笑。
“既然陆将军识得时务,就抓紧奉令赴任吧。”说着又掐指算了算时间道:“就以三日为限,不能再拖了,各地形势不容乐观。”
“吕某杂物缠身,先行告辞!还望陆将军好自为之!”
眼见着陆九颇为恭敬的将他送了出来,吕惠中大感提气,出了一口憋闷在胸中已久的闷气,嚣张跋扈如陆九等人也有今日,看来那李信与洪部堂斗法第一局便失了先机。
吕惠中走后,几名资历尚浅的营官立即凑了上来,“姓洪的欺人太甚,难道咱们真要束手就范么?”
看着消失在远处的吕惠中的背影,陆九脸上荡漾着的笑意瞬间便消失无踪,“不走又如何?程铭九的性命捏在那洪承畴的手中,刚刚姓吕的还拿此来做要挟,都准备准备,三日之内起行吧!”
众人这才恍然,一直以为程铭九不过是寻衅滋事而已,谁想到竟是被那姓洪的以性命相要挟,来胁迫大伙复命,心中愤愤然却无能为力。纷纷骂道:“咱们兄弟冲在前边出生入死,那些大老爷可倒好,拿咱们的性命直入草狗一般,任意处置,寒心哪!”
“行了,都别抱怨了,有这功夫还不抓紧回去集结部署,人在矮檐下低头也是难免的!”
“出了宣府,姓洪的就不怕咱们拍拍屁股跑了吗?”
“如何跑?程营官的性命你就不顾及了?大将军一直训导咱们不能抛下任何一个兄弟,更何况……”
众人心有不甘,又连连叹息,“散了,散了,大将军在就好了,大家何止于此,甚狗屁朝廷,摘了现成的果子又过河拆桥。”
陆九喝止了他们的抱怨,这等话若是传将出去,突然给大伙添乱。
三卫军顺利的就范,使得吕惠中扬眉吐气,这件事由他一手促成,又在其中多为出力,自然被视作在洪部堂面前立身的根基。而且洪部堂也穿了话下来,称赞其有勇有谋,办事得力。并着人送来了财物与下人,让他有甚要求只管提出来便是。
有了吕惠中的这一番表现,战地服务队于宣府城中更加耀眼了,俨然成了洪部堂麾下极具特殊地位的一拨人马。宣府上层之中,都纷纷传言,洪部堂准备以战地服务队为骨干成立一支由文人直接掌控指挥的新军。
这其中,吕惠中便成了这支新军首领的热门人物。当初一齐从太原出发的战地服务队诸生有三十余人,经历了数次大战以后到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个人,所以他们内部也比以往更加抱团紧密,也因此一直保持着同吃同住的习惯。
这一晚,赵白生却苦着脸找到吕惠中诉苦。
“城中风言风语,子安兄可听说了?”
“甚风言风语?洪部堂准备成立新军吗?”说起新军一事来,吕惠中大为兴奋。洪承畴不愧是知兵,善用兵之帅。他仔细研究过了李信三卫军的独特之处后,便决定也仿照三卫军成立一支新军。今日洪承畴还将吕惠中叫了去商议了整整一个下午,足见对他的重视。
“唉,不是新军。有人在说咱们吃里爬外,卖身求主呢!”
这对吕惠中无异于当头棒喝,此时此刻他最嫉恨别人如此形容他们,尽管他口口声声战地服务队与三卫军并无瓜葛,但或许连他心底里都不清楚,自己一直在为踩着三卫军上位的行为有所不齿。
“三卫军里的人在造谣?让他们先说去,没几日便都滚蛋了!”
赵白生摇头道:“是宣府内部的军将们,这几日有些人看咱们的眼神都不对了,唉,咱何时受过这等鄙视!”
吕惠中一直忙于他的上层路线,一直是总督府的座上宾,自然忽视了与军中的低级将官连结。
“成王败寇,这是亘古颠扑不破的道理,理他们作甚?新军眼看就要成立了,有个任务得交给文九兄。”
赵白生现在对吕惠中言听计从,自然一口应下。
“子安兄但讲便是,小弟尽力为之!”
“不止要尽力,是一定要成功!”
看着吕惠中郑而重之的面容,赵白生认真的点头,只听吕惠中叹息道:“新军组建,洪部堂点名提了元长兄。我与他的关系已经到了如今这地步,如果出面肯定会适得其反,这事只有拜托文九兄了!”
两日后,三卫军集体离城赴任,宣大总督洪承畴亲自出面,各级文武盛装随行,百姓军卒夹到欢送,场面之盛大远超大伙想象。吕惠中看在眼里胸中却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赵白生在一旁小声道:“洪部堂这是唱哪一出啊,明明逼得三卫军没有招架之力,今日却又如此明显的示之以恩遇。”
吕惠中略有失落的小声回答他。“还能如何,上位者行事,岂是你我能轻易揣测清楚的?”但却没说出心底里的担忧,洪部堂恩威并施,这是真有收了他们的心思啊。他突然感受到了因为竞争所产生的威胁之感,新军的成立必须尽快将方案拿出来,让洪部堂看到希望,看到他吕惠中不可替代的作用。
陆九与洪承畴演戏演的都颇为到位,临出城前洪承畴还特意下马与陆九两个人把臂同走了一段路,期间谈笑风生,陆九毕恭毕敬频频对这位进士出身的总督示以敬意。
可这一幕幕落在吕惠中眼中,却让他胸口里腾起了无名之火,洪部堂虽然对他也看重有加却从未如此程度的以示过对他的恩遇。吕惠中本不是个善妒之人,也许是战地服务队的经历于他带来的心理伤害太过深刻,从高高在上的官家公子,狠狠的跌落到人间地狱,受尽了鄙视和折磨,此前一切心理的优越感早就被无情的击碎。现在牢牢占据他心房的恐怕,除了自卑还是自卑,这或许就是他急功近利想急于证明自己的原因之所在。
只是此时此刻的吕惠中直如一个迷了路的异乡客,在没有任何人帮助,也没有任何路标指示的情形下,在一条歧途上越走越远。
各方的做戏终于进入了尾声,陆九跨上战马,与宣大总督洪承畴依依作别,一声令下大军如雷鸣般开动,牛皮靴大踏步嚯嚯顿地,声势赫赫,使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如此一支威武之师,难怪洪部堂有心将之纳入麾下。
大军出了宣府往北直走出去十里远,各营营官来找陆九作别,准备各自赴任。岂料陆九却冷然高呼道:“大将军已经到了镇虏卫,密令我等急速赶往镇虏卫城,众兄弟们,可愿意随俺陆九赶赴镇虏卫见大将军?”
原本还有几分喧闹的现场顿时静了下来,只有战马焦躁的打着响鼻,不耐烦的抬蹄子刨着满是尘土的地面。随即众军中暴起了响彻云霄的欢呼之声。
“愿意!愿意!愿意!”
陆九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挥手示意大伙收声。
有人却立即提出了担忧,“程营官还在那姓洪的手中,咱们走了那厮狗急跳墙又该如何?”
陆九哈哈大笑,伸手一指身后面罩铠甲的军将,“众兄弟请看,这是谁?”
军将扎下面罩露出本来面目,赫然竟是程铭九。众三卫军一片兴奋之声。
“难道是洪部堂将营官放了?”
陆九啐了一口,“那厮岂肯,他小瞧了咱们三卫军的能力!”
洪承畴指定的监军文官见到此情此景早就意识到不妙,想要开溜却是已经晚了。陆九一声令下,众军卒如狼似虎一般扑了上来,将那百十人建军队伍悉数绑了起来。
“都带上,回去见大将军!”
宣府城中,吕惠中情绪沮丧,却越发的想尽快将新均组建方案拿出来,可他毕竟没接受过三卫军具体的训练科目,对三卫军体系的了解也都是一知半解,因此列出的条目也都是似是而非,不甚满意,这令他大为恼火。
不过赵白生却风风火火的来了。
“出事了,程铭九的第一步战营也跟着陆九跑了!”
吕惠中的第一反应就是三卫军抛弃了程铭九,可转念一想,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便又问道:“洪部堂座核反应?程铭九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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