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着奸细了……”
牛蛋马快领先其他人几十步,黑漆漆一片之中,后续跟进的人只见到牛将军手举的火把突然灭了,甚少有战斗经验的纠察队员们包括史大佗反应都慢了半拍,等猛然警醒之时却是晚了。
十几匹马纷纷一头栽倒,史大佗惊骇莫名,糟了是绊马索,难道鞑子竟还在半路上有埋伏?黑暗中只觉得身上脸上被人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像捆粽子一般被两脚两手捆到一起,他已经心如死灰,落到鞑子手里即便不死,也没有好果子吃吧?除非,除非……
有两个字在史大佗的脑袋里跳了出来,但随即又被他驱逐了出去。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每一个落之鱼,黑暗之中陡然举起了数不清的火把,顷刻间就将现场照的如同白昼。
史大佗惊讶的发现活捉自己的这帮人竟然一个个身穿明朝边军的军服,心下迷惑间又依稀听他们说甚奸细,登时便恍然大悟。
“误会!误会!俺们是镇虏卫的纠察队员,不是奸细,你们是……”
啪啪啪!三个响亮的巴掌将史大佗想要问他们所属何人的话硬生生给打了回去。
“贼奸细,闭上你的狗嘴!”
眼见这帮边军凶神恶煞,史大佗不敢再说话,生怕再招来一顿毒打。却听牛蛋惊呼一声:“如何,是你?”
马上就有另一个声音回应牛蛋,“没错,是我!牛蛋啊牛蛋,没想到你也有从了贼的一天,不知你家大将军……”
“莫要血口喷人,俺们坚守镇虏卫城数日,这,这是要去朝阳堡搬兵……”牛蛋打断了那个声音,然后很快又被一阵啪啪脆响的耳光所打断。惊的史大佗心头直颤,心里犯着疑惑,难道牛将军真的是奸细?随后他有否定了这个想法,如何可能,他可是大将军的亲兵营官啊。
史大佗想仔细看清具体情况,奈何牛蛋被一群人围着根本瞧不见发生了什么,很快便又有人将他们像拖死狗一般的拖向了黑暗之中,吓的他以为自己要被处决,不由自主的求饶起来。
当即便有人骂他,“怂包软蛋,这么快就想死?没这么便宜,知道叛乱是什么罪名么?千刀万剐……”
牛蛋狠狠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吕惠中今儿你摆明了是想公报私仇么?”
“吕参议,还与这奸细纠缠个甚?直接一刀砍了干净!”
提建议的是一名把总,显然是不想费心费力的看顾一帮大活人,反正黑灯瞎火的就是将这些人就地砍了也没人知道。吕惠中却摇摇头,“这些人对部堂有大用,可斩不得!”
把总不解,但也懒得继续问下去,这个吕参议不好相处十问九不答,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吕惠中以一种颇为玩味的语气甩给牛蛋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牛蛋听不等这文绉绉的,什么佳人,又什么贼的,但也猜得到吕惠中狗嘴里定然是吐不出象牙的,一定不是好话!
吕惠中简单的审讯了一番,得知史大佗是这伙人的纠察队队官,而且还是镇虏卫城中的二号人物,想来也是追随李信的元老,便又将他从十几个人中提了出来。然后又将史大佗与牛蛋分别装入麻袋之中,连夜送往宣大总督行营。
直到看着数骑飞驰消失在浓浓的黑夜里,才转过头来对身边的把总似说教又似自言自语。
“部堂派我等封锁战场要隘严防奸细,兹事体大不可不慎。想那鞑子将镇虏卫弹丸小城围的水泄不通,试问谁又能轻易的逃脱出来?”
把总似懂非懂,只跟着点点头,他只知道这吕参议以前似乎是李信的部下,不知因何便反了水,反正读书人肚子里面弯弯绕太多,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多想,人家如何下令便如何执行了事。
山西镇总兵官的亲兵营官判降鞑子的消息很快就在宣大总督行营中传开,据说此人已经被派出去执行封锁任务的吕参议擒获,而且与其一同被擒的还有镇虏卫的一个队官,一样是已经叛投了鞑子的。
洪承畴接报之后对此事极为重视,毕竟事涉朝廷大将,岂能草率行事,于是连夜亲自提审了二人。至于洪部堂审出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从可以接触洪部堂的亲兵口中传出了只言片语,什么洪部堂摇头叹息,直呼可惜之言,于整个行营流传开来。更有甚者,已经有人在疯传,李信已经投了鞑子。
次日一早,便有囚车押着二人赶赴京师,随行的还有洪承畴麾下的一名书办,怀中揣的则是一份洋洋洒洒数千言的一封奏章。当日,洪承畴为了平息谣言,召集把总以上所有军官训话,公开辟谣。
“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显示,征西将军的亲兵营官牛蛋,与镇虏卫纠察队队官史大佗已经叛国投敌,但兹事体大牵涉非常,军中又忙于战事,只好交给朝廷去审断,还他们一个清白!”
这和之前所传的大相径庭,众人都是难以置信。只听洪承畴又道:“本帅不知道你们之中,是谁,怀着何种目的,说了那些话,只希望你们万事以大局为重,不要再让本帅听到一丝一毫的杂音,否则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很显然,洪承畴也不打算深究那些传谣之人,但却发出了极为严厉的警告,不许任何人再于暗中搞小动作。前方战报雪片一样的传回行营,鞑子的进攻一天猛似一天,众多军卒将官们很快就忘记了这个插曲,陆续建言即刻出兵营救,否则镇虏卫城不保,唇亡齿寒!
洪承畴排兵布阵,派出一路先锋做试探性进攻,结果被鞑子杀的大败而回。洪承畴大怒之下斩了督战不利的主将,决定亲率中军与鞑子决战,解镇虏卫城重围之中于水火。
重振十二年注定是个多事之年,先是春季瘟疫肆虐,然后又是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大旱,到处饥荒断粮的奏疏就像雪片一样汇集往大明京师。
大明天子朱由检焦头烂额之际,却又得知大同边陲屡屡爆发冲突,但他很快发现失态的发展远比预估中严重的多,据辽西方面发回的情报,清廷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以及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率军向西,很有可能就是这次大同东虏之兵的主将,这一点很快就在洪承畴的军报中得到证实。
但是,这显然不是严峻问题的全部,就在刚刚,洪承畴又遣了八百里快马急报,李信的两名心腹,其中包括他的亲兵营营官被捉奸队生擒活捉,有严重的叛敌嫌疑,已经押往京师交由朝廷决断。
朱由检勃然震怒,将满御案的奏章推了满地,刚刚回到皇帝身边的王承恩忙俯身一一捡拾。洪承畴的那封奏疏他是看过的,其中证据也是多有不确,甚至洪承畴本人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万岁息怒,洪部堂不也说了么,证据并不确实,全是那叫吕惠中的参议临场判断,许是他们多虑了,但大敌当前,做臣子的谨慎对待也是万岁之福啊。”
“莫要只捡好听的说,你仔细看看,镇虏卫不过是个方圆三四里的弹丸小城,东虏之兵号称十万众,尽管不尽不实,至少也有其半,将它围个水泄不通,并非难事,这十几个人能大摇大摆的出来,身上连点伤连点血都没有,你说说,你又如何判断?阵前的将士们谨慎,朕心本该甚慰……”朱由检指着自己的胸口,表情竟然带上了几分悲戚,“可朕这胸口偏偏堵得难受!”
王晨恩闻言默然不语,皇帝即便经常在他们这些内宦面前大发脾气,有时候不加掩饰,但似眼前这般痛心疾首却是头一遭,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种种迹象都将一个不好的苗头指向了李信,朝廷已经与这位挂征西将军印的山西镇总兵官失去联络旬日有余,气氛在洪承畴的这份奏章被送抵京师后陡然变的微妙起来,一种倾向已经在满朝文武之中酝酿,并有扩散的趋势。
皇帝的信任与恩宠如果换来的是这般结果,别说堂堂九五之尊,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会伤心气愤至极的。王承恩知道,这种情绪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慰的。
王承恩心中暗叹一口气,但愿这一切都只是子虚乌有,皇帝对李信太过恩宠,就在几日前,他刚刚由內帑之中拨付了白银二十万两,着内府与户部一同押往山西赈灾。
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之事,皇帝內帑虽有千万白银,但不论是疆臣或者阁臣想要掏出一两银子都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而今,李信不过是派来了一个叫宋显礼的小官,皇帝便大笔一挥拨给了他二十万两白银,这在所有大臣眼中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同时也更坐实了,大臣们指责李信奸佞,蛊惑皇帝的口实。
王承恩有种预感,墙倒众人推的大戏马上就要拉开帷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