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援兵有多少可探明了?”
索尼虽然此前是内大臣,但早就随着皇太极久经战阵,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的老将了。他一边发问,一边唤了戈什哈进来为自己顶盔掼甲。
“事起突然,又是黑天,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不过对方以骑兵居多,总有三五千之数。”
这番话让索尼的心情沉重起来,按照明军的惯例,如果有五千骑兵,那么他们的步兵很可能就会超过五万。如果这三五千人的骑兵 是前锋的试探攻击,那么在子时以后,明军步兵或许就会发动攻击。那么,他们必须在这段时间之内将明军的骑兵击溃,否则对大清军士气的打击将极为严重,此消彼长之下,一场战斗下来虽然不至于落败,但终究难免会损失颇巨。
而且,负责南营防备的是镶白旗一部,尤其是他们经历白天两员将军被军法惩处的事件后,士气依然低迷到了极点,万一起了怨愤之心,而不顾大局……索尼不愿再想下去,这种事必须防患于未然。一念及此,索尼亲领着两黄旗的精锐往南营增援。果然,镶白旗的甲兵战意不浓,对狂冲的明军抵抗收效甚微。
索尼暴怒之下亲领着两黄旗的甲兵杀了上去,由于事起仓促,他只带了几百人过来。但这都是他从盛京带过来的老部下,无论士气抑或是战斗力都不是镶白旗的甲兵可以同日而语的。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阵脚逐渐被稳住,明军的冲击逐渐减弱。
由于在健在寨墙时,主要针对锦州城内三卫军,所以内圈的寨墙极为坚固高大,而外圈的寨墙则马马虎虎,以至于被明军骑兵轻轻松松的就攻了进来,甚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镶白旗的甲兵也不是怂包软蛋,眼见着自家的事却要正黄旗的人来收拾残局,自尊心便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而这种耻辱的感觉又激励了他们的士气,一时间亦是士气大震,嗷嗷叫着向明军骑兵冲杀过去。由此,一举将之前的颓势扭住了过来,逐渐将明军骑兵逼出军营。
就在此时,索尼忽觉身后似乎隐隐传来了阵阵闷雷之声,他的第一反应是打雷要下雨了。可等索尼举头望向夜空时,却发现天上繁星点点,没有一丝半点的乌云,怎么可能打雷。
骤然间,索尼暗叫不好,如果不是打雷,那么必然是明军偷袭。
“来人啊,来人啊!赶快去探明,偷袭究竟来自何处?”
索尼身边的戈什哈赶紧打马往中军方向而去,奈何南营乱哄哄挤了数不清的甲兵,想要在短时间内冲出去谈何容易?索尼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身为大军统帅,不在中军坐镇,居中调度,反而像个普通的将军一样,身先士卒,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吗?想及此处,索尼知道自己再不能单个于此处,否则群龙无首,岂不是要糟糕?
索尼带着身边的甲兵拼命往自己的中军方向挤去,可那些镶白旗此前被打散的甲兵密集的聚成一片,想要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又谈何容易。连打带骂,走了半晌居然还没出南营。索尼心急如焚,却是没有半点法子。
但闻远处隆隆之声连绵起伏,紧接着是西面似乎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南营内侧也遭到了明军的炮击。
索尼暗道糟糕,明军打的也是够准,专挑两白旗的防区打,此时此刻两白旗的士气最为低迷,万一抵挡不住可如何是好?索尼眼见着一时半刻挤不出去,便将自己的随身令牌交予身旁的戈什哈,厉声下令:“你,凭此令牌,传令两黄旗所部,增援与之相邻的两白旗!”
戈什哈领命便拼命的向外挤去,几个旗的防区刚刚调换没有多久,正好是正白旗挨着正黄旗,镶白旗挨着镶白旗。而且,两白旗亦是紧紧连在一起,从位置上看,如此两黄旗正好可以对两白旗施以援手。
“不好了,寨墙被攻破了!明军的怪兽来了,快逃啊……”
陡然间这种惊慌失措的呐喊塞满了索尼的耳朵,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以内侧寨墙之坚固足以和城墙相媲美,怎么可能瞬息的功夫就被明军攻破呢?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两白旗的甲兵士气再低迷也不能如此不济事吧?
听闻寨墙被明军攻破,索尼也没有心思再往中军挤,即便挤也是徒劳无功,不如先去被明军攻破寨墙的地方亲自督战。
索尼当即拨马迎着溃败而来的镶白旗甲兵往前而去,与此同时他又令麾下的戈什哈将自己的将旗打起来。溃兵门见了统帅的将旗,骤然士气大震,又紧随着索尼带过来的人潮反身冲了回去。
这一冲可不得了,正如退潮一样,浩浩荡荡与来不及转向的溃兵纠缠在一起,顿时便乱作一团。眼前的清静让索尼有些绝望,大清的甲兵何时都成了这般模样,被明军袭了营便慌乱无据,简直是令人发指。
索尼严令督战队有再敢后退者,立斩不赦。同时又令身边的清军甲兵随着自己喊,“索尼在此,大清甲兵随我杀过去,将明军赶走!”
“索尼在此……”
索尼在此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惊慌失措的清军又奇迹般的组织了起来,缓缓的向前推进。而索尼也终于隐隐约约见到了冲入大营的明军,这股明军显然与外部的援兵不同,清一色的步兵。而且口鼻间的硫硝燃烧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索尼终于意识到,大清的甲兵如此慌张必然有其原因,于是令戈什哈带过来一个从最前方逃回来的甲兵。经过一番询问,甲兵的回答让他一头雾水,但最终还是得到了以下信息。
“明军攻城大军乃是钢铁怪兽打头阵,且这种怪兽口中可以喷射火药铅弹,咆哮一声,前方数十步尽皆糜烂。明军步兵紧随其后,以火铳手为主,如果大清军反击,他们便会进行连续不断的射击,就好像他们的火铳不用装填一样,完全是没完没了。”
这两点已经完全超出了索尼的想象力,关于火铳大清军也有装备,这种东西临战之时只能发射一次,便因为装填复杂耗时太长而成为烧火棍。明军能连续不断的发射,这怎么可能?完全不肯能!还有所谓的钢铁怪兽,什么无须畜力,自行前进,口中喷火……这更是无稽之谈,在索尼的意识里,这些都是镶白旗的甲兵为自己的溃败所找的借口。
更让索尼气愤的是,很快便有随着甲兵撤下来的章京把着他的马缰苦苦劝告:“将军,千万不要再往前去了,明军怪兽喷火,十分危险。您一身系全军,切不可以身犯险……”
岂有此理,索尼一脚将那死死抓住自己马缰的章京踹开,抽出腰间的钢刀,厉声喝道:“所有人从此刻起看,都随我冲上去,有后退半步者有如此人!”
索尼眼睛都没眨一下,钢刀便挥了下去,竟生生将抓着马缰的那名章京的右臂劈了下来。即便如此,那章京的右臂仍旧紧紧抓着马缰,随着战马的前进而上下晃荡。
眼见索尼如此,谁还敢往后撤,只好随着人潮掉头往回冲过去。
在甲兵们有意识的躲闪下,这一回索尼竟顺利的冲到了甲兵的前方,隔着不远处果见熊熊火光下,有几头漆黑的庞然大物正缓缓向前推进。索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古泰,带着你的人给我冲上去!”
索尼此前随着皇太极南征北战,也是打仗不要命的主,可现在身为大军统帅确实不宜再以身犯险。见到这种情况,即便要一探究竟再做应对打算,也只能让部下代为冲锋。
阿古泰是索尼的老部下,得令之后即便明知赴死亦是毫无位居之色,带着身边的百十人呼喝冲了上去。说来也是奇怪,那些镶白旗的甲兵们面对此情此景竟然不约而同的闪了开来,留出一条同路让他们过去。
索尼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这些可恶的懦夫,摆明了是自己怕死,而让两黄旗的人为他们火中取栗。他甚至已经隐隐然感受到了,千军万马中幸灾乐祸之意。
把阿古泰派出去是不是做错了?有那么一瞬间,索尼甚至对自己刚才的军令也生了犹豫与困惑。但军令如山又岂能出尔反尔,索尼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古泰领着百十人冲向两军阵前那百十步距离的空地。
清军大营内部空间十分开阔,这也为清军的调动和演练而提供方便,此时更是为双方的对战提供了宽阔的场地。
阿古泰弓马娴熟,百人马队在距离明军怪兽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上进行了第一次齐射,然后陡然转向与明军战线平行向西而去,同时再次弯弓搭箭又进行了第二次齐射。
百人马队距离明军越来越近,阿古泰已经能清晰的看见火把光映照下钢铁怪兽的轮廓和线条。
轰!
陡然间,怪兽喷出了耀眼的火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