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带领麾下步卒六万余人由建宁府一路攻入西溪北岸的顺畅,盘踞在此的淮王残部不得不撤往将乐一带。史可法打算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彻底消灭掉淮王残部。但是天公不作美,就在这个时候下起了连绵的中雨,道路泥泞无法行军,于是史可法只好收拢步卒在顺昌休整,等待雨停了再行进攻。
看着窗户外淅淅沥沥的大雨,史可法的心情也如这天气般一样阴郁,初冬的湿冷使他寒气浸体,一双腿酸疼的几乎难以走路。身体的疼痛还在其次,让他忧心忡忡,不能安寝就食的则是天下局势。现在的他不过是追着一股淮王叛军就如此千难万难,将来若对付中原流寇张李刘之辈,又能如何呢?
尽管他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承认,但是心底里还是荡起了阵阵绝望。这大明江山究竟还有得救吗?这时,宁太兵备道刘同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进了阴冷漏风的正厅里。
“部堂,南平、沙县方向有一大股人马逼近顺昌,敌我不明,不知该如何处置?”
到了现在这个局势状况,除了邵武一带的三卫军,还有邵武延平府交界处的淮王残部,任何一方都是自家敌人,至于南部赶过来的人马是敌是友,所有人都持谨慎态度。
所以,刘同又忍不住抱怨道:“当初不如与三卫军合击淮王残部,现在也不至于孤军奋战,一个不小心就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见到刘同情绪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史可法也顾不得他语气中的不恭敬,而是好言抚慰道:“与李信的部下合作何异于与虎谋皮?他们打的就食驱虎吞狼的主意,倘若真的于他们合作,咱们虽然不会有腹背受敌的危险了,却是与他人做嫁衣裳,如此一来,你我又如何对得住朝廷的恩典?天子的信重?”
刘同也是濒临崩溃的边缘,听史可法提及朝廷的恩典,便愤愤然道:“朝廷与部堂有何恩典?天子对部堂又有多少信重?难道就是下旨苛责解职待罪?然后还要为他朱家鞠躬尽瘁?”
“住口,不得胡言!”
史可法厉声喝止了刘同的抱怨,但语气立即又软了下来。
“史某的确剿贼不利,朝廷赏罚分明,理应苛责降罪。天子格外开恩,这才令史某戴罪立功。以后且不可再口出这等妄言。”
刘同这些话正戳到了史可法的心窝子里,黄梅贼祸害南直隶西部达两三年之久,他久剿不平,因此而得罪。原本督抚一省的希望失去了不说,后来更让李信那个竖子在南京狠狠羞辱了一番,这才狼狈出京。
史可法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由于大雨使得行军受阻,军中已经开始出现闲言碎语,说他是以私愤误公事,这才不与三卫军合作。但事实上,他非但没有半点这种想法,甚至还为了朝廷一直忍辱负重,否则他就不可能一路支撑到现在。
所以,在拒绝了李信的邀约以后,史可法得知淮王军中痢疾流行,知道出兵彻底肃清淮王的机会到了。于是,立即整军独自南下,果不其然,一战击败淮王叛军在顺昌的主力,并一举拿下了此城。
“唉!部堂莫怪,下官也是口不择言。但现在看这雨势一下,一举肃清淮王残部的机会没了,又面临着三面环伺的境地,部堂,部堂总要拿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啊。”
刘同叹了口气,转而提到了他们当前所面临的尴尬局势。
史可法沉默了一阵后,才道:“来自沙县和南平方向的军队很可能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部众。此人在东南海域屡次立功,挥下战力不俗,或可使其牵制三卫军借着驱虎吞狼之势渗透福建。”
刘同却不以为然,“与李信合作就食与虎谋皮,那郑芝龙以下观看比李信也是半斤八两,李信招安以前是马贼,郑芝龙招安以前是海寇,他们哪一个都不见起有对朝廷和天子的忠心,他们所为的不过一家一姓的富贵而已。就怕郑芝龙借助咱们击败了李信以后,又独霸了福建。”
好半晌,史可法才冷笑道:“郑芝龙现在就没有独霸福建吗?”
“既然部堂明知郑芝龙会有不臣之心,又因何要与之谋皮?”
刘同对郑芝龙的感观甚恶,此人招安前后与倭寇牵连甚深,他总觉得此人有朝一日定会将不臣之心付诸实践。
相比较,刘同反而比较认可李信,虽然李信其人也嚣张跋扈,不过终究是敢于不顾生死安危冒着生命危险和鞑子打过的人。而史可法却忽然发问道:“你说说,李信和郑芝龙比较,这步卒的实力哪一家更强?”
刘同不假思索的答道:“这还用说么,郑芝龙以海战见长,若论起步战来,自然是李信第一!”
“海战终究无法开疆拓土,其作用也远不如陆上作战,所以啊,为了限制李信疯狂的扩张,均衡他们之间的实力,咱们也不能站在李信一边。如此,将来朝廷平定北方后,肃清江南的时候也能少费些时日,少死些人。”
刘同没想到史可法想的如此长远,但心直口快的他又脱口而出:“朝廷将来平定北方?怎们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一天吗?”
面对如此丧气的话,就连一直强作坚强的史可法都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无论能否见到,你我身为人臣,总要尽人臣之义!”
“史可法这老杂毛,早不南下,晚不南下,偏偏这时候来!”
郑森怒气冲冲的骂了一阵,本来他已经成功逼迫淮王假意宣布投降,与之共同进击李信。这样就可以解了与反贼合作的这个死节,也可以向天下有所交代。至于击败李信以后,淮王会不会再复叛谁都不敢保证,如果淮王复叛,大不了再提兵将他剿了就是。
总之,郑森打的好如意算盘。先将三卫军逐出福建,然后再趁机剿了盘踞在山区的淮王残部。如此一来,福建局势彻底安稳,郑家水师也可以专心针对三卫军水师的频频挑衅。
“大公子,抓了几个奸细,他们自称是史可法派来的特使,该如何处置?”
一名参将遣来请示。郑森则比较惊讶,史可法的特使?他派人来有何用意?郑森不想传令将这几个自称特使的奸细斩首了事,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决定还是先渐渐这几个人。
“慢着,带他们来见我!到要看看这位史部堂肚子里究竟装的什么药!”
顺昌城中,史可法很快得到了斥候的回报,并且带回了郑森的亲笔信。
这时,史可法才知道,原来这股自南平和沙县而来的大军是由郑芝龙的大公子郑森亲自率领的,如此一来到正和他的心意。郑芝龙让郑森率军显然是以其做主,这样自己遣人与之谈判,中间就少了许多乱子,可以比较清晰直接的了解到郑氏集团的真实意图。
史可法有些迫不及待的拆开了斥候带回的郑森亲笔信。才看了几眼,就对身旁的宁太兵备道刘同笑道:“郑森同意了,愿与我军往将乐合击淮王叛军,然后共同限制李信的三卫军。”
对于郑森的肯于配合,刘同也有些惊讶,当时就赞道:“部堂明断,高瞻远瞩。”
这两句话说的明显恭维,史可法摆摆手,“抓紧安排去吧,只要雨一停,咱们就马上启程西进,争取一战功成,彻底平定淮王残部。”
史可法与郑森又进行了几次书信往来,郑森的态度很是配合,这大大增加了史可法对形势明朗的期待与信心。三日后,连绵的雨水终于停了,史可法令刘同率一部坐守顺昌,他本人则带领大部人马开拔,一路杀向将乐天阶山。
而按照约定, 郑森则在沙县方向越过将军寨,往天阶山南部进发。由此,两军成犄角,对淮王叛军成合围之势。
虽然大雨刚停,道路依旧泥泞,但在史可法的一再激励下,以及此战必然功成,得胜后大军便会返乡的保证,将士们加速行军驶入颇族,几次与淮王叛军残部遭遇,都轻而易举将其击败。
而最终,史可法也终于如愿将淮王堵在了将乐低矮的小县城中,城中飘扬的淮王旗帜无精打采破破烂烂,仿佛预示了不久将来的覆亡。
也就在此时,史可法忽然接到了淮王的请降书。面对突如其来的请降书,史可法并没予以拒绝,而是派人与之接触。
本来史可法对淮王的请降还是抱有十足信心的,毕竟山穷水尽之下,如果不投降,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惨烈的决战。不过,三天很快就过去,史可法发现,淮王所谓的请降未必是出自真心,更多的是在拖延时间。
尽管史可法并不清楚淮王在这最后时刻拖延时间的目的,但是他决定不再手软,打算尽快结束这场剿贼之战。而郑森的出工不出力,也让史可法大为不满,几场遭遇战打下来,又因为请降耽搁了这么多天,他们居然还在天阶山以南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