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个来到柳叶胡同的时候,梁立儒门上的小厮刚刚送走了几位吃闭门羹的名士,再三道歉:“我们公子因为约了荣王世子出去看房子,所以今日实在是没空,真是对不住了……”
遥遥看见荣王世子的马,连忙迎了上来,埋怨道:“世子爷,您怎么才来?我们公子差一点就要出门去宁国公家的别院了,只是惦记着不能失信于人,还在里面等着呢!”
荣王世子回头瞪了嘉惠郡主一眼,低声道:“都是你误事!”又跟小厮赔了几句不是。
小厮忙道:“您快进去吧!跟奴才们客气什么呢!”
荣王世子便把鞭子丢给他,带着嘉惠郡主和九儿迈步进去了。
梁立儒正在院子里站着,浓密的树荫下,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衫,头上带着竹冠,说不出的磊落潇洒。
嘉惠郡主只看了这么一个背影,便看痴了。
荣王世子忙过去抱拳躬身:“梁先生,萧凤谨来迟了,还请见谅!”
梁立儒转过身来,也还礼:“世子客气了,左右今日也是无事。您要不要进去喝一杯茶?”
“不必了,不必了,”荣王世子忙道,“您每日也忙的很,学生可不敢耽误您的时间,咱们这就去别院吧。”
梁立儒点头答应,同时觉得有些怪异,一转脸便看到荣王世子身后站着一个眼生的小厮,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看相貌也十分清俊,年纪大约十四五岁,眼神十分清澈,一看便是个好孩子。
“怎么看人呢!真是失礼!”荣王世子回头瞪了妹妹一眼,转回头陪着笑脸道,“新选上来的小厮,不懂规矩,还请先生见谅。”
梁立儒洒然一笑:“不妨事,不妨事。咱们走吧。”
梁宅里没有马,只养着两头性情温顺的骡子,小厮牵过骡子,在门口服侍着梁立儒骑上去,就准备出发了。
嘉惠郡主红着脸扯了扯哥哥的袖子,低声道:“哥,我脚疼……”
荣王世子埋怨道:“我说不让你来,你非来!看看,多耽误事!要不你就在先生家里等着,回来我再接你!”
“那怎么行?”嘉惠郡主急得红了眼睛,这是多难得的一次机会啊!
梁立儒见他们嘀嘀咕咕,不禁问道:“有什么事么?”
荣王世子只得说道:“我这小厮……”
嘉惠郡主大声道:“我脚疼!”
梁立儒却听出了几分不对,凝眸仔细一看,便看到嘉惠郡主耳朵上的耳洞,不由得微微沉了脸,道:“世子爷,我这宅子里,除了两位老师,并没有别人,这位……这位姑娘,留下来也不方便,不如这样,您雇一乘轿子,先送了这姑娘回家吧。”
荣王世子都要哭了,一看梁立儒的脸色就知道他不高兴了,回头责备道:“你看看,都是你不好!”
嘉惠郡主快要把头垂到胸口了,眼泪却忍不住一滴滴掉了下来,砸在地面上,腾起一阵小小的烟尘气。
荣王世子的心蓦地一软,转头带了几分祈求去看梁立儒,却见梁立儒已经转开了头,只得好言安慰妹妹:“你先回去,先生跟我讲了什么,回去我依旧讲给你听也就是了,反正那别院是咱们家的,你平常哪一年不去个七八回?”
“可是……可是……”嘉惠郡主眼睛红红的,眼巴巴看着梁立儒,可是那样一个温雅的人竟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得含着满腹的委屈点了点头,“罢了,我自个儿回去就成了。你们走吧。”
荣王世子自然是不放心的,“还是我给你雇好了轿子……”
“不用了,”嘉惠郡主咬着唇道,“横竖我手里里也有钱。”一边说着从衣袋里掏出来几块散碎银子。
梁立儒却暗自点了点头:这姑娘倒也不是一味胡搅蛮缠的。
嘉惠郡主朝着梁立儒揖了揖,轻声道:“打扰了。”
也不等梁立儒还礼,便快步离开了。
荣王世子红着脸道:“舍妹被娇惯坏了,先生别介意啊……”
“无妨。”梁立儒转眼便把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忘了。
嘉惠郡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回走,可是她很少出门,能分清东西南北就不错了,哪里还知道去什么地方雇轿子?
因此,一到街口她就傻了眼,大街上车水马龙行商走贩来往行人,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打转,自己家在什么方向早就忘了!
原本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扑簌簌往下掉。
有几个好心的大娘过来问她是不是迷路了,她还惦记着人家未必是好人,因此一个字也不说,被问得急了跺脚就跑,本来还惦记着回到梁宅,可是兜了两个圈子,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哪还知道梁宅在什么地方?
因此小姑娘心里孤凄凄好不难过!
但也不能一直就在街上闲逛啊!
好容易,给街上的人相面,觉得那个有一群孩子围着的吹糖人儿的老汉不似坏人,便过去,问道:“老丈,请问一声,荣王府怎么走?”
偏生这吹糖人儿的老汉还是个钻进钱眼儿里出不来的,掐着眼角瞧了她一眼,撇了撇嘴,伸手接过一个半大孩子递过来的一个铜板,麻利的丢进自己装钱的褡裢里,鼓起腮帮子又开始吹糖人儿。
嘉惠郡主看了几眼,觉得恶心,可是放眼看去,满大街的人个个眼神灵活笑容别有用心,都是不可信的,只得从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来,托在掌心问道:“买你几句话,成不成?”
老汉眼角的余光瞅见白花花的银子,立刻眉开眼笑,糖人儿也不吹了,一把夺过来揣进怀里,腰背也弯了下去,谄笑着问道:“小哥儿你问路?去哪儿?”
嘉惠郡主强忍着翻白眼儿的冲动,说道:“荣王府。”
老汉忙道:“您瞧着,顺着老汉的手指,数过七个街口儿,往右拐,再数过三个街口儿就到啦!”
嘉惠郡主道了谢,迈步开始走,才走过了两个街口,身后有个半大的孩子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叫道:“这位哥哥,你被人骗了!”
嘉惠郡主回过头来,一瞧这孩子大概十二三岁,粗手大脚,浓眉大眼,一脸的老实相,便问:“你叫我?”
那孩子道:“哥哥,你被那老头子骗了,荣王府不是那个走法!”
嘉惠郡主一听就恼了:“我给了他银子,他还骗我?!”
“你也别急,”那孩子憨憨笑着,“反正我也没事,我送你过去吧,抄近道,有半刻钟就到了。”
嘉惠郡主觉得遇上了好人,从衣袋里掏了块银子,塞了过去:“给,拿去买糖吃!”
那孩子的视线粘在了银子上,却吸着鼻涕摇头:“使不得!俺娘说了,顺便帮人都是应该的。”
嘉惠郡主更加觉得这孩子是好人,硬生生把银子塞过去,高高兴兴跟着他钻进了小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