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某和你本来就一样。”方依土冷笑:“你,我,翟娘和弟兄们,我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因为我和你一样狠,你才会娶某,因为某和你一样坏,所以才会嫁给你。咱们的俩的情投意合,在正人君子眼里是狼狈为奸。当年跟着方某人一同白手起家的弟兄们,无论什么时候都被人称之为方党,就算是当今天子,不也被叫做方党皇帝。”
“你说这么多谎话,我会信么?我和你不仅是兄弟、夫妻、更是知己同盟,区区权利、猜忌、不贞,破坏的了?”
方落心说:不,那些东西破坏不了,那些根本就不值一提,这些话你不信,我也不信。
“一路走来,兄弟们被某拖累,某也被兄弟们拖累,兄弟们扶持某,某也扶持兄弟们。想走的人早就走了,有些好走有些不好走,能和某干最后的,都是真义气。你在其中,被某拖累最多,因为某受到的非议最多”
方落心说:那时候很快活,对外可以胡作非为,对内又都是投脾气的兄弟,一点非议不算什么。那时候的你,和现在一模一样。
“我不在乎,我是真心的,真爱慕”方落忽然落泪,他哭的非常美,比梨花带雨多了一丝刚毅,比涕泪滂沱多了几许优雅。
“我知道。”方依土忽然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柔声道:“世人都知姓方的性似男儿,最爱争强好胜,平生最重义气,不仅仗义疏财而且厚待兄弟,为他们寻好差事好妻室好前程。你若非真心爱慕某,凭着你的才华容貌,反比现在更顺利些。皇家帝姬与世家贵女,为了你都愿意偏居妾室,你本可以有个根深蒂固的好岳家,再有个方某这样的好兄弟共创大业。”
“这些年遇上的麻烦仇敌,有不少是你的爱慕者我的死仇。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有天下第一美才子之称的方落,要死心塌地的追求我。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不如当初咬定牙关只做个兄弟,可你太美了……”
“不过那时候一心想着争权夺利之后用最光明正大的手段为母亲报仇,让仇敌死后还要青史留恶名,真没什么心思沉溺情爱。你若不诚心追求我,我们除了一起坐牢一起入伍一起分赃之外,还能继续一起嫖娼。”方依土调笑道:“虽然你总能显得那些女表子们又老又丑,可也没坏了我的兴致。”
方落:是啊,你喜欢逛妓院,喜欢吃喝嫖赌,你回去妓院发泄忍耐和等待的痛苦……喝花酒逛花船是你最爱的消遣,可我知道你从不过夜。
你是真把自己当成男人的。
是我害得你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女人。
“我娘教我凡事要靠自己。”方依土忽然垂了垂头,露出一丝严肃的疲惫:“领头人死了,姓方的来当。江湖没义气,姓方的就是义气。四海没有清官,姓方的来当这个清官。天下没有明君,姓方的来推一个明君。九州不太平,姓方的来让他太平。”
“我娘教我避让,教我做人要豪气不要锱铢必较,没教过软骨头,没教过低头,没教过忍气吞声,没教过我自欺欺人。我娘教的是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是恩怨分明恩仇必报,是谁害了我的兄弟谁坏了我们弟兄义气就决不能饶。”
方落低下头,不再说话。
他懂,他都懂。他知道在方依土眼里自己绝不只是兄弟,他也知道她不好意思说‘情爱’。
“你杀我这件事,皇帝将你明正典刑也就算清了,一报还一报,一命换一命,就够了。可我得知道你为什么杀我,就算是死,姓方的也不是糊涂鬼。”方依土非常诚恳的看着他,说:“你知道我们逼供惯用的手法。到了那时候,我眼不见为净,你却是躲不了的。”
方落这才彻底消去了优雅沉稳的气度,风雅潇洒的身子晃了晃,玉颜上惊诧的近乎绝望:“你不能这样侮辱我,我毕竟是你过去的丈夫,我被,你也颜面无光。”那种逼供的手段,你怎么能用在我身上!你怎么能忍受我被别人□和糟蹋!
“一个女人最大的耻辱就是被丈夫杀了。”方依土看出他似乎宁死不说,沉声道:“而作为方某,最大的耻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杀。”
方依土脸上出现了一种淡淡的悲戚:“要不要被逼供,要被逼供多长时间,都由你自己掌控,只要你说出来……你也不该忘记,我年少时纳过的那个小妾燕燕,和我想要纳入麾下的侠客勾搭在一起之后,我把她盛装送过去。”
“后来是红玲、红玉、朱璎、冷怜儿、李慧儿,铁夫人、筱文、姚贤、姚淑、文琴儿、米蜜这些一等一的美人儿,一个个才华横溢貌似天仙,都受我爱宠,也都赠与英雄好汉。”
“我固然怜惜她们,却更看重弟兄情义。”方依土一脸严肃的盯着他,她不像一个刚刚哭过的女人,而像是一个号令千军的将军,正在面斥囚徒:“我不会为了个女人坏了弟兄义气,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坏了弟兄义气,就算是你也一样。就算你没有杀我,我也不会偏袒你。”
那些女人的身价,就是用金钱堆起来的。
那些女人,要知识有知识,不仅精通六艺,而且诗书礼乐、烹茶抚琴样样通晓,要技术有技术,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不分男女,绝对让人爽到家。
不光是官话,还有那最最软俏迷人的吴侬软语,还有各地的方言土语乃至于外国的言语,她们都会说,而且字正腔圆。这帮女人,天文地理,诗词各位,三教九流,经商行脚,弓刀马剑,伤春悲秋,胭脂花膏……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是那种老古董和最娇生惯养的公子,也能和她们找到共同语言。
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卸除一切烦心的事情,心无旁骛地沉浸在享受当中,这样的女人,谁不想要?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要。
“高丽的金辉姬、金吉儿、李雪茹,倭国的川上雪子、仓井抚子,金国的萧果林、完颜石哥、唐括安哥,回疆的巴达木、伊帕尔,女真族的熊姬、狼姬,这些倾国倾城的异族佳人被掠被送来,也都受我宠爱,好些的嫁与无妻弟兄,差些的转赠旁人。我不敬重她们,因为她们无才无德无能,虽然美貌,却是寄生在权贵身上的宠物,不依靠别人根本活不下去,所以不值得尊敬。我敬重的是忠勇孝义,可不是情爱。”
其实,婚后的方依土,对于无数绝色美人儿,也只能欣赏欣赏歌舞弹唱,至于其他的,还是不敢做的。蓄美婢,主要是有三个目的,一个是拉拢同僚,另一个是奖赏下属,最后一个则是使美人计用。
方落自哀自怨的说:“你总是这般无情。”
“方某只知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情情爱爱的,是文人骚客的事,非大丈夫所为。你要情,大可以去找那些对你情根深种的女人,她们被你利用也无怨无悔。”
“她们太蠢。”
“不错,若非蠢人,谁会见这大好河山弃之不顾,为了区区一个人伤心断肠。”方依土淡淡的笑了笑,雄心勃勃的说道:“若够义气,弟兄们总能互相扶持一把,我走了多高多远,也得提拔合适的兄弟们和我站在一起,不合适的,也能给他们安排个尽善尽美的落脚处。”
“我没时间教导做事三心二意的人,也没功夫去扭转为了感情能放弃一切的人,无论你是因为太爱我所以才动手,还是因为太爱别人爱到不愿意和我好聚好散,我没有闲工夫了。”
她尽量让自己脸色如常:“不说二十年夫妻情,你坏了弟兄义气。”
方落心中有愧疚,有自责,有懊恼,更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恼火和痛苦。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怎么会……想杀方依土,怎么会丧心病狂的追杀那么多人。
他低着头,静静的站着。半透明的灵魂一阵摇动,散发出无穷无尽的痛苦悔恨。那世上罕见的容颜,被这痛苦渲染的分外美丽,而那高贵雅致的气质,也因为谦卑而更显珍贵。
但这都打动不了方依土。
她不光自己被杀,就连心爱的三个义子也被杀,辛苦栽培起来的弟兄被杀了少半,上至御史、侍郎下至偏将、百夫长,足足有数百人,而不那么熟悉的下属,也被灭了五六千人。
这样的仇恨如果都能宽恕,那么不是宽容,而是没心没肺。
方依土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丢在半空中,随即咬破舌尖,对着符咒和方落喷出一口血。那符咒飘飘荡荡的在空中抖几下,呼的一下飘进方落的灵魂里,一阵光滑闪过,方落变成了米蜜的摸样。
气度雅致,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一点红的薄唇。
纤长的脖颈下,单薄的肩膀纤细的柳腰之间,有一双大如西瓜的椒乳,蜂腰下,是当世无双的美腿。
米蜜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且能歌善舞,胜似飞燕。本是高官按准备敬献给皇帝当宠妃的标准培养的少女,可那高官因为买卖官职被抄家,负责抄家的人把这女子扣下后见其舞蹈分外出色,就卖给方依土充作家妓。
也当了几个月方依土身边的解语花,同饮同食,甚是宠爱。
恰逢方落在外赈灾,米蜜倒也得宠过一段时间,后来方依土听说赈灾粮饷被皇帝的同母弟福王私吞了一部分,知道福王最好酒色,就把米蜜赠与福王。福王见到这样才貌双全的绝色佳人,兴奋的把赈灾粮饷加了两倍还回去。
方依土高声道:“来人!”门外听差的两名大汉立刻进来,躬身静等候吩咐。
方依土一指边做女人的方落,冷冷道:“拉出去,交由弟兄们‘用重刑’拷打‘逼供’。”在这两个词上,她重重的咬字。
翟娘步履匆忙的走进来,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是什么事,但方依土莫名的感觉到一股焦急而忧虑的气息。翟烟儿还没说话,看到变成米蜜摸样的方落就是一愣,随即又看看抓着‘米蜜’的两人,联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话:“主公,米蜜何罪之有?”
方依土眉梢微皱,沉吟了一下。
“米蜜可称得上劳苦功高,纵有一二差错,也可以将功折罪,待功臣如此严苛,非明主之道。况且她身负奇才,又对您一往情深,如此折辱岂不是令人心寒。”翟烟儿上前一步,有些急迫的盯着方依土,语带双关:“此时暗流涌动,不宜擅动凡人。”
方依土哈哈大笑:“若真是米蜜,方某又怎舍得。拉下去吧。”
翟娘急迫的说:“今日山陵崩,阿爷传信说许飞琼联络的一群仙官和前朝的数位皇帝,准备弹劾你与陛下弑君弑父天理难容。阿爷叫你有什么计划与他说一声,他好帮你。”
方依土眉头一皱:“以许飞琼为首?就没有七公主在其中穿针引线么?”
翟娘冷笑一声,转身仔仔细细的关上门,倚在方依土怀里,一手勾着她的脖颈,附耳轻声:“董永也死了。我之前变作你的样子,去教他修仙,他已然拜‘你’为师。七公主若还要与他相好,就不能再对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猜到方落要承受的‘逼供’方法了么?
猜到方依土的主公是怎么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