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子掐着手指头掐了半刻,方依土还认认真真一本正经的等着结果,杨戬以风助火势,烤鱼。这鱼有成人大腿粗长,得有二十多斤。掐算了许久,玄微子淡淡道:“贫道已经算出来了,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不好。”
方依土坦坦荡荡的一挑眉,带着一副说好听点是不惧生死说难听点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请道长明示。”
玄微子摆摆手:“不能明说,说出来就不灵了。贫道可以暗示,但你能听懂贫道的暗示么?”
方依土皱了皱眉:“那就请道长暗示的清楚一点。”
“如果清楚一点那还叫暗示吗?”玄微子苦思冥想了半天,直到把烤鱼都吃完了,才磨磨唧唧的说:“方依土,你最近在修行上,有什么困境?”
方依土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爽的说:“前些日子,好容易到了心如止水一心向道的程度,被许飞琼给破了。”
玄微子似笑非笑的说:“上天之后,你就没什么不适应吗?”
方依土想了想,心说我还真没什么不适应的……尤其是在七公主呆着没事和我作对的时候。就是需要有目标有敌人,这样无论怎样的耻辱和困难都让她有生活目标,平了异类,破了高天原之后:“某呆的骨头都要朽了。”
玄微子道:“你细说说。”
杨戬一指那一盒子调料,辣椒瓶、盐瓶、蜂蜜罐自己飞在空中,往鱼身上一层层的撒调料。
“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过去吧,小时候天天能学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后来疲于奔命,在后来为了奔口饭吃,后来人手都敛过来就得给大家的饭辙绞尽脑汁,一天到晚没时间瞎琢磨。就是学本事,打架比武,闯个名头,没时间顾及儿女私情,闲下来的时间喘口气都不够。练武比武,挣饭吃饭,某的生活一般就这点事。现在修道时心境受困没什么进展,练刀又和刀魄有些隔阂,用不着挣饭可也不用吃饭了。”
玄微子笑道:“手中丢了权利,就不曾觉得空落落?”
杨戬忽然又把方才割肉吃的小刀抛在空中,刀子自己在鱼的脊背上划开些小口子,以便入味。
“某算数一数二的人物,也心高气傲,不过现在和刚开始的时候一样,挺快活的。”方依土顿了顿:“一开始也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弱,倒是有些急,内子劝过某。才成仙几天?等过了十年再看,现在就如同死后重生一样,未满一朝的婴儿岂有一个不是废物的?忙于修炼交游之后就好了……只是现在觉得,除了闭关之外无事可做。”
玄微子眼睛一亮,摸了摸胡子:“那如果有一件需要你在凡间游荡百年的事,你愿不愿意做?”
方依土点点头:“方某本就准备闲来无事时去凡间见些生老病死,水火刀兵大劫,以便磨砺心性。不知道长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
玄微子含含糊糊的说:“不是贫道的事,过些日子自见分晓。你不必多问,问了贫道也不会说,来吃鱼。”金黄焦脆的鱼皮似乎是被鱼油炸熟,里面的鱼肉鲜嫩多汁又不失劲道,骨肉中都蕴含着浓浓的灵气。
非常好吃!方府的荷花池里除了种菱角、莲藕和荸荠,之外,也养着什么鲢鱼鲤鱼带鱼黄玉等可以吃的鱼,方依土平日里觉得味道绝赞,没想到玄微子这儿养的鱼味道更是美妙。
吃完了鱼,喝够了酒,杨戬告辞而去。临走的时候亲自去深潭边儿上,用法力捉了一条大鱼,拎走了。
方依土倒是没有告辞,她还有事没问完呢,玄微子吃饱之后有些昏昏欲睡,方依土给他泡了杯浓茶,细细的请教这三本鬼谷子的不同之处。
原来,玄微子亲自给方依土的鬼谷子,里面有专门对应她性情所做的修改,以便让她一看就觉得顺心,用起来也能得心应手,不违本性。至于当年为什么仙人下凡偏偏给了在山里割马草的方依土,也是因为玄微子驾云望气,在中原寻找了一圈,却不见什么有大气象的人,倒是这穷山恶水之间大将之气和宰辅之气环绕交叠,令人瞩目。他这本鬼谷子中的精妙之处,总要在两国之间、两军之间才能如龙入水的施展开来。
而凡间那版鬼谷子,删减了许多凡人不该知道、也看不懂的三界奥秘。
天界流传的鬼谷子,却也是删减版。玄微子伸手拿过当年他紧急修改的鬼谷子,笑呵呵的从怀里摸出一只毛笔,舔了舔笔尖,写了四个字:“随心、所欲。”
方依土挑眉:“道长没喝多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玄微子哈哈大笑,笑的捶椅子:“你若要说服对方依着你的心意来做事,首先就要随着他的心,用他的*勾着他行事。这就是鬼谷子的真谛啊!假若翻过来给你自己,也就是你方依土修行的瓶颈,你不知道自己心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欲是什么,所以才会迷茫啊。哈哈哈哈~”
方依土深思片刻,玄微子闭目假寐。她暴起,抓过玄微子拿来的酒坛狂喝一气,一抹嘴:“多谢道长。告辞。”
她虽然说得很爽快,却开始蹲在地上收拾东西,酒坛水坛、烤炉、装满调料瓶的大木盒,两个金杯,丢在一旁包牛腿猪腿的油纸和放在油纸上吃剩下的竹签子。装着,走了~
方依土回到府中,静坐了一日,却总也静不下心来,晚间便对翟烟儿说:“烟儿,我想出去走走。”
翟烟儿正在对镜卸妆,把头发都散下来,拢成一束,免得睡觉时不舒服,也把白天脸上抹的百花露什么的洗掉。她温柔的笑着,白皙细嫩的手拿着一把乌黑的木梳,缓缓的梳着长发:“好啊。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明日一早就走,每次朝会之前我会回来沐浴更衣。”
翟烟儿轻轻的嗯了一声,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方依土无奈的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个不太好的习惯?”
翟烟儿柔声道:“你的习惯有很多,但都很好。”
方依土呵的笑了一声,心满意足的说:“烟儿~你总是这么温柔。”她顿了顿:“我以前把,不管到哪儿都喜欢寻个人迹罕见的地方,埋点金银财宝,或是金疮药、衣服、什么的,外面都用机关遮掩,那些东西留着会伤人。”
翟烟儿眼睛一亮,她早就想说这事儿了,只是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而且有时候想想在凡间留些财宝,这样以后下凡投胎也有些钱花。方依土在穷的时候至多埋十两银子,可她在富了之后在国中几个地方预备了无数金银财宝,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道泰翻脸不认人的时候自保用的,那时候被烧的娘娘庙后面地道里就有无数金银财宝、甲胄粮草,这样大的地方还有几个。而藏个几千两黄金,藏个珍宝美玉的地方,则更多了。她实在是居安思危。
翟烟儿分外纠结的问道:“止归,是去拆机关以免伤人,还是把东西也拿回来?”
方依土非常非常财迷的哼了一声:“当然是都拿回来。”
“那,你要带人去吗?”
“不用了,我想顺便看看人间百态,这样有益修行。”
第二天一早,方依土穿了件锦袍,头上束着玉冠,足下是蹬云履,袖子里几个乾坤袋里装满了衣食,好多的肉!然后给自己用了个障眼法,叫凡人看着自己是个又黑又瘦一脸穷苦的中年农民,就高高兴兴的上路了。
她在太行山中溜达了好几圈儿,也没找到藏宝的地方。只好落下云头,徒步进山,凭着残存的一点印象顺利的找到中空的大树,一刀劈开一个住够自己进去的洞,从地下摸到铁环,用力的拽开石板,翻身跳进深洞。
一般这种似乎枯井直上直下的深洞,都是在最下面布置上刀从等着人落下去,只有撑住墙壁两侧才能在被扎透之前停住。但方依土修的这里不一样,她修的这机关之内,是洞壁上布满了抹有剧毒的断刺,而直接缩手缩脚或是直直跳下去,就五米深,没轻功都摔不出事儿来。顺着这小径往里走也是一样,一步踩中机关,那就是万箭齐发——都是没有箭头的圆头木棍,打在身上有点疼,不过挡住脸就不会受重伤,可是一旦后退就会掉入翻板。
这里机关只有三处,非得是不防备不迟疑直接往前走才能过去,一旦后退、躲闪,就惨了。这法子看起来简单,可是来寻宝来盗墓的,对着黑不见底的深坑谁敢直接跳进去?不得用手脚抵住两侧慢慢滑下去吗?对着万箭齐发,谁能不后退一步,摆开架势来防御?红漆大门上靠着死人的尸骨地上写着毒烟二字,谁敢直接去拉开大门?
方依土顶着箭冲过去,一脚踹开机关门,就看到两扇小官儿家用的红漆大门,一个尸骨的手穿过门环,青石板的地上用鲜血写着毒烟二字。这时候身后的门关上了,地上冒出浓浓的烟雾,方依土不慌不忙的走过去把整个儿尸骨拎起来晃了两下,架在腋下拉开大门,看到里面依旧是珠光宝气,金山银山。
她进去关上门,倒不急的收拾金银,却摆弄着这个浑身骨骼还连在一起的白骨,笑道:“过了百年,这东西倒还结实。”这是那个杀光方家寨的官员之一,被她剔出全身的骨头,叫巧手匠人转眼相连接,用野蚕丝搓绳子浸藤油相互连接,把散碎骨头一个个的绑在一起,像是还活着的时候筋骨相连一样,还能动。这种绳子据说千年不腐,方依土当时是半信半疑,因为自己也没法验证,就只好信其无不如信其有,用了,拿来不布置机关。
高高兴兴的把所有金银珍宝宝刀塞进乾坤袋里,这些可是她当时留待重振旗鼓的后路之一,非常不少,光是金子就堆满了一屋子,有几千斤至多。——这也是方依土其实木有过于清廉但似乎很简朴的原因,钱都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