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轻易的追上了加百列，

拉贵尔带了一队纠察队的天使负责押送尚达奉，加百列则骑着天马跟随在队伍的左侧。她的斗篷落在总督府，此时只穿了一身白底蓝边的双排扣警卫团制服。燕尾摆温顺的耷拉在马背上，修长纤细的双腿随意地踩在马镫上，竟少有的看起来有几分慵懒。

不过她瘦削的背影仍旧挺直，面上也全然不是放松的神情。

拉斐尔拦在了队伍前面，来势就像是一阵旋风。

拉贵尔叫停了队伍，下意识的看向了加百列。水天使并不显得惊讶，反而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拉法，”她说，语气就像是平日里最正常的打招呼。“你怎么来第九天了？”

拉斐尔心绪起伏，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爆发。只是他的表情已完全表露出了自己的心情，拉贵尔在一旁看着也不禁暗叹了一口气——这位天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些变化。

加百列见拉斐尔不说话，催了天马向他飞去。

“拉法，既然来了，那就陪我走一下这段路吧。”她临了近了，便用十分小的声音对他道，“这件事总归是我不好，只希望你不要迁怒米迦勒和然德基尔。”

拉斐尔连眼圈也红了，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惹的。

“如果我不让你去呢？”

加百列便不笑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拉斐尔，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连莉莉丝也没能阻止我，拉法。”

拉斐尔从来没有听过加百列的声音有这样冷淡过，而这句话听起来更是让他心惊胆战。好似他心中最深层，最不可述说，最应该被遗忘的感情早就暴露无遗。

水天使骑在马背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与风天使拉出了高度上的距离。

拉斐尔抬头看向加百列，脸上带了几分惊慌。加百列微微俯下身，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望进了拉斐尔的双眼。

“你知道没有办法阻止我的。既然结局无法改变，我只希望最后的相处给你留下的不是太坏的印象。”

拉斐尔看着加百列，脸色渐渐灰败了下去。他心中那份隐藏多年甚至以为能够遗忘的火苗在这时终于无望的熄灭了。他竟在这个时候同情起了莉莉丝——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的体会到魔女当初的绝望吧。

看哪，他们爱上的这位天使是多么的残忍？

他早该知道的，所以才会把这份感情埋没得几乎连自己也遗忘了。而莉莉丝，那位勇敢甚至莽撞的人类，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回头。他输给了莉莉丝应该心服口服的，而无论是他还是莉莉丝都最终没能战胜加百列。

“拉法，你的决定呢？”加百列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些。

风天使垂下了头苦笑着回答道：“你走吧，艾尔。我无法阻止你，也无法看着你……”

这位顶天立地的风天使声音竟哽咽了起来。他仔细想了想，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对于艾尔，他从来只有无能为力。也永远，没有办法左右她的意志。

加百列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安慰又像是在道别。这只是很快的一个瞬间，然后她便转身看向了拉贵尔，示意他们跟上来。

拉斐尔孤零零的悬浮在第八天去往第九天的通道里，风变得越来越疾，将他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他仍旧在原地，既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也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更加凌厉的身影穿进因他情绪失控而狂躁的疾风里时，拉斐尔才终于回过神来。

黑色的独角兽身上坐着一位人类，亚麻色的长发与琥珀色的右眼，美丽而娇艳。她开始时像是完全没看到拉斐尔，却在与他擦身而过时和他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几乎震撼了风天使的灵魂。

那绝不是莉琳！

拉斐尔太熟悉这个眼神了！轻蔑，叛逆以及永不服输的倔强。

那是莉莉丝，是那个本该陷在长久沉睡中的夜之魔女！

拉斐尔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加百列那句连“莉莉丝也没能阻止我”是什么意思了！

可莉莉丝没有放弃！就算第一次没有成功，就算她孤身在天国，就算她没有一丝力量，她却没有放弃哪怕一点点的希望。

莉莉丝身后追了许多的追兵，最快的几个拉斐尔已经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了。

他不知道莉莉丝是如何进入莉琳的身体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挣脱加百列的囚禁的，更不知道她是如何逃脱这么多天使的围捕的。但这一次，只有这一次，他想要帮助这个女人。不是为了艾尔，而是为了自己。

他要让艾尔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能够阻止她的人在的。

“拉斐尔大人！”追在最前头的是第八天的守卫天使，他见到拉斐尔心下大喜，不禁朗声道：“请您帮住我们拦下莉琳小姐！”

拉斐尔冲着他笑了一下，然后通道处突然开始狂风大作。这已经远远超过了疾风的范畴，只有身为创·世天使又掌控着风精灵的拉斐尔才有可能施展出如此大范围又如此高强度的禁咒级风魔法。

追兵纷纷被这风吹得东倒西歪，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前进半步。

“我现在就去帮你们追她，你们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风声震耳欲聋，天使们却还是听到了从那头传来的声音。他们不知道这位御前大天使究竟打算做什么，但无论要做什么，他们都插不上手了。

“快去通知米迦勒大人！”

第九天原动天是父神的本体所在，平日里几乎没有天使能够去那里。御前天使觐见父神是在第七天，召集全体天使则是在第十天。第九天是最神秘也是最天使们所不知道的，最危险的地方。

原动天的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上帝的圣灵，里面没有任何可识别的标志物。如果有天使误闯这里长久无法离去，则最终会被这里的圣灵融合。第九天在非空间意义上与生命树、第七天的御座、第八天的圣灵轮回机制以及第十天的神庙相连。这些年来，随着上帝力量逐渐减弱，这些联系也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微弱。

加百列一行在第九天的入口处停下。拉贵尔带领着纠察队留在此处，并且建立一个信号魔法阵来为加百列他们提供坐标。真正进入第九天的只有加百列和尚达奉。

能够如此近的接触上帝对吸血鬼来说也着实是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了。尚达奉虽然这些年因为获得了天使的躯体而在天国过得很是安逸，但吸血鬼化后越接近第九天他便越觉得不适。若不是有加百列给他设置的防护魔法，他的躯体大概已经不成人形了。

加百列显得十分沉默，尚达奉经过刚才拉斐尔的事后有了什么预感。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站在他的立场说什么都不太对，便干脆也不开口了。

等拉贵尔他们建立好信号魔法阵，尚达奉便跟随着加百列进入了第九天。

原动天里白茫茫一片，目之所及是全然的光明。尚达奉一进去便感到身体一轻，脚下踩不到实地，也感觉不到重力。他一下子没有控制好自己，在原地上下左右的颠倒了几圈，迅速迷失了方向甚至上下的概念。

“闭上眼睛，尚达奉。”还好加百列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得不说，水天使的声音确实很能让人安定。

尚达奉立刻闭上了双眼，紧接着就被一股力量牵引着稳定住了身体。

“你不要睁开眼，也不要使用魔法。将精力保存到要用的时候，其他交给我。”

吸血鬼此下终于在另一种意义上感觉到了水天使的可怕。他现在的状态可谓无助又脆弱，虽然理智上完全明白水天使是可以信赖的。但这个时候，才真正感觉到只能将自己的全部托付给别人时心里上的那种变化。

他在感情上是带着怀疑与些许的恐惧的。但水天使清冷而令人舒适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可信，她的强大与沉稳又显得那么可靠。尚达奉明知不该却还是不禁从感情上对这位天使产生了信任。这会让此时的他觉得更加安全，理智却又知道这样对自己来说更加危险。

加百列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吸血鬼内心的挣扎。亮到有些刺眼的光芒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她，水天使只是略微扫视了一下，便用魔法的锁链拖着尚达奉向着一个方向飞去。

拉贵尔忠实的守候在第九天的门口，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这些年，她虽然仍旧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却已经开始进行思考与深究。确实，什么也不想要比这样轻松得多。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动摇与挣扎，也曾想回到过去的工作模式中。但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那位已逝去天使的话。

她想，或许有这些情绪才真正算得上是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