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风声呼啸,此时,在西风之下,乌云渐渐散开,天空有如破了一个大洞,视线也渐渐开朗。李世民屏住了呼吸,三支箭羽依次排下,连成一条直线,依次瞄准了李智云的右上方。
只是短短的片刻,而且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李世民却觉得背上大汗淋漓,在这样的环境下,极大的考验他的射术,同时对他的心里,也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毕竟,这是他的兄弟!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又不得不做出挥泪斩马谡的行为,不然,唐军一败,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李世民是一个果断的人,这里面孰轻孰重,他的心中有一杆秤。
智云,你的牺牲是值得的,他日,我李世民在这里发誓,一定会为你报仇!李世民的心中默默的念着,这才感觉心中好了许多。他拉动弓弦,手臂肌肉鼓起,血管暴涨,努力的提供着能量,渐渐地,弓弦被拉满,强大的力量不断地冲击着他的手指。这一瞬间,他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杨侑目视了段纶一眼,段纶会意,他奋力舞动着旗帜,“兄弟们,投降吧!”几个大字滑稽地在半空飞舞,几个字若隐若现。段纶的心中有些紧张,尽管事先已经设计好,但他有些害怕出现什么意外,所以,他轻轻夹着马腹,让战马不停的缓缓移动着。
“兄弟们,投降吧,都是大隋的子民,为什么要互相厮杀?为什么要替反贼卖命?!”段纶高声喊着。
李渊回过气来,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激烈的胸膛,正要开口反驳,就在这时,在几人的惊呼声中,李渊眼前一花,他定睛看去,只见三支箭羽激射而出,带着无尽的杀意,奔向了前方。
李智云被绑在木排之上,心中惶惶,忽然,他感到了一股杀意直冲脑海,他定睛看去,只见有什么东西朝着自己飞来,那东西的速度很快,在这一瞬间,李智云变了脸色,他忍不住“啊”的一声,闭着眼,恐惧地大叫了起来。
惊恐的叫声穿破天际,就在他叫声还没有停歇的时候,耳边就听到“夺夺”两声,箭羽狠狠的钉在了木排之上,李智云心中一喜,正要睁开眼,忽然只觉得肩膀一疼,肩胛骨咔嚓一声响,箭镞深深的扎了进去。
李智云咬着牙,睁开眼睛,只见一只箭羽已经没入体内一半,从肩胛骨传来的痛感,让他明白,他的肩膀中了一箭,恐怕肩胛骨已经破裂了,但幸好,小命应该保住了!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李世民微微叹息,不是他箭法不好,而是变幻莫测的西风,极大的影响了箭羽的精准度,让他功亏一篑。
刘文静轻声叹息:“可惜,可惜!”他抬起头,却看见李渊的目光,定定的瞧着两人。此时,李渊的眼中似乎失去了往昔的那份老实、慈祥,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森森的杀意,宛如刀锋一般,狠狠的刺来。
刘文静忍不住身子一哆嗦,他拢了拢衣裳,仿佛受不了这份寒冷。李渊的视线并没有在刘文静的身上停留,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李世民手上的硬弓,李渊脸色变了,他自认为忠孝,自然希望儿孙相亲相爱,可是,次子竟然射杀李智云?竟然想要杀死他的兄弟?一父同胞?
李渊有些不可思议,然而遍观诸将,只有李世民的手上拿下弓箭,而且,李渊自认为,这些将领没有人能够大胆到私自射杀李智云的胆子,所以,这件事毫无疑问,是次子做出来的。
李建成心中也是惊讶,他忍不住失声,道:“世民!”
李渊的眼中带着疑惑、不解,此外还有愤怒、惋惜,这是自己一向寄予厚望的次子吗?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李渊的手臂微微颤抖,他想要抬起手,问一问次子,这究竟是为什么?
可是,杨侑显然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就在这时,李智云高声大叫:“爹,别杀我!”声音带着恐惧。
段纶也挥舞着旗帜,道:“岳丈,你与殿下本来就是至亲,何故苦苦相逼,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也要搭上?!”
李建成、裴寂、唐俭、刘文静、武士镬等人都变了脸色,眼下,要怎么办?李渊不愧老谋深算,城府极深,在这一刻,他调整了两下呼吸,顿时将心情平静了下来。
“诸位,此人不是我的女婿,那人,也不是我的儿子李智云!”李渊高声否认,这个时候,尽管他的心中不愿,也只能如此!不然,军心大乱。至于次子的事情,也只能回去再说了。
士兵们互相望着,他们没有见过段纶,更没有见过李智云,当下心中半信半疑。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从西北方向绝尘而来,他穿过众人,在李渊跟前停下,禀告道:“启禀唐公,右翼发现隋军骑兵,目前在五里外!”
李渊身子一震,道:“有多少人?”
“至少两千骑!”斥候回答。
李渊正要说话,这时,从北边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巨大的马蹄声配合着地面的震动,让人不寒而栗。李渊心中吃了一惊,这至少有三千骑兵,不然哪有此等阵势?
李渊猜的没有错,这正是由丘行恭带领的三千骑兵,他们从七里外奔袭而来,一路上卷起灰尘无数,在西风的狂卷下,宛如一支地狱骑兵,狰狞着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百步外的隋军中军突然退却,一队队手中举着长矛的隋军填补了空缺,杨侑带着亲兵迅速退出三百步,然后登上了高台,杨侑一声令下,一名掌旗手挥动赤红色的大旗,下达着命令。
在大旗的指挥下,隋军齐齐踏进数十步,两翼突出,摆出了一个弯月阵型。
“隋军,竟然是想要从两翼突破,将我军包围?”李渊心中震惊,就在这时,丘行恭的三千骑兵,如一群凶猛的野兽,掠过一处森林,惊起林中鸟雀无数。
三千骑兵在这里拐了一个弯,然后列阵,阵前为三角形,显示出一副突击的态势。
李渊急忙让武士镬去西面督军,务必要挡住隋军骑兵的冲击。这时,隋军阵中,几名鼓手敲响了战鼓,杨侑冷冷一笑,他一挥手,“杀!”
掌旗手旗帜一点,阵前的隋军举着长矛冲锋而上。此时,李渊的阵中并没有适当的防御措施,他是为攻打下邽县而来,阵中并没有壕沟、拒马之类,因此,面对隋军的冲锋,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硬碰硬。
他立刻派出刘弘基、殷开山一左一右,各带三千人,迎上去,死死的挡住隋军。
下一刻,汹涌的人流宛如大海中的巨浪,轰然撞在一起。没有任何的花俏,两军在这片宽一百多步,长五百多步的战场上,硬碰硬的撞击在一起。
这是一场硬仗,对于杨侑来说,在扰乱了李渊的军心之后,这是最好的时机,不然,等他缓过气来,凭他的能耐,唐军的气势恐怕会死灰复燃。
看着战士们一个个倒下,杨侑有如刀割,每损失一个人,宛如被挖了一块肉一般。
李渊虽然也肉疼,但他兵力占优,更何况此时只能进不能退,也只能咬着牙上。他此时已经恢复冷静,连连下达着命令,与隋军形成了拉锯战。
这时,丘行恭的三千骑兵突然在距离唐军一百步外轰然停下,丘行恭已经看出了,唐军早有准备,在前面竖起的几十根巨大的木桩,虽然没有横刀长矛一样的寒光,但在此刻的威力,却比长矛横刀还要犀利。
他一直马不停蹄,就是想要趁着敌人两翼来不及布置的时机,杀李渊一个人仰马翻,可是眼下这个态势,却是不可能了。
丘行恭心中郁闷,他只能将消息传给杨侑。杨侑接到命令,心中微微叹息,这个时候,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李靖的身上了。
此时,李靖带着余下的两千骑兵,正在唐军大营北方十五里外驻扎,他的任务,是要趁唐军出战的时候,焚烧唐军粮草,将唐军大营尽数烧毁。
然而,根据斥候回报的消息,李渊在大营中,足足有两万守军,由李孝恭的兄长李琛镇守,哨楼上的唐军很是警惕,也就是说,他李靖几乎毫无机会拿下唐军大营。
这时借着风声,从西边隐隐的传来厮杀声,这让李靖心中更加烦躁,他没有看到如约的暗号,这也就证明,在下邽的战事,陷入了僵局之中。
杨侑也站了起来,隋军的攻势虽然猛烈,但却被死死的挡住了,李渊已经动用了他的精锐部队,这支部队与突厥人厮杀过,拥有很丰富的经验。
然而,这不是事情的重点,重点是在北方的丘行恭,因为李渊早有准备,冲击唐军侧翼的办法,彻底的流产,也就使得这场战斗的前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李靖呢?这个时候,他能不能给自己一个惊喜?杨侑的目光,有些迷离的看向前方,此时尽管吹着西风,但杨侑仍然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金戈交鸣之声不断地传来,让杨侑的心有如被捏住了一般。
李靖啊李靖,如果你能够顺利的杀入唐军大营,那么这一战胜利的希望很大,你,切莫辜负孤的期望!杨侑冷冷的想着,视线慢慢扫过战场。
这一战,双方都竭尽了全力,李渊的大军也在四处调动,但李渊的心中也充满了苦涩,这样的局面是他不愿看到的,他不知道隋军还有多少后招,所以,他不敢将全部的兵力投入前方的战斗,而且,他还需要警惕四周,以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战场中央的缠斗越来越激烈,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的伤亡已经超过了千人。然而,李渊发现,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隋军半点没有退缩,这种斗志,让李渊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