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田里,随着方德的到来,原本和谐的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听到方德的询问,屈突通摇摇头,道:“这只是一个猜测,我只是觉得这很有可能。”
桑显和瞪大了眼睛,他看着两人,忽然问道:“总管,你的意思是李渊勾结吐谷浑,图谋陇西之地?”
屈突通摆摆手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方德默默地咬着一根草,沉吟半响,道:“这不是没有可能,陛下曾说李渊进关之时,就勾结了突厥人。康稍利此人便是死在陛下手上。按照李渊的脾性,他既然能勾结突厥人,那么勾结吐谷浑也就没有什么意外了。”
屈突通苦笑一声,此时摆在他面前的问题非常严峻,慕容伏允貌似要攻打临洮郡,而李轨则屯兵武威,做出攻击金城的态势,如果说这只是意外,那么在吐谷浑大兵压境之下,李轨肯定要派兵支援浇河郡。
可是,如果这一切出自于李唐的阴谋,是计划已久的,那么这个问题就大了。陇西面对的至少是两路人马,隋军能不能挡住?如果李唐也趁着这个机会来分一杯羹,以陇西目前的兵力,是挡不住三家联军的。
关键还在于他们究竟是不是联合起来的,想到这里,屈突通看着方德,问道:“方指挥,吐谷浑和李轨的情报就靠你了,我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联兵!”
方德点点头,道:“屈突总管放心,我这就要赶往吐谷浑,查明真相。不过,不管他们是不是联兵,屈突总管的任务都很重啊!”
屈突通叹息一声,他没有想到吐谷浑也会来掺合,这是他最大的失算之处。这也是他低估了李渊的无耻,汉人之间的内斗,动不动牵扯突厥人,牵扯吐谷浑,这不是汉奸吗?汉人的奸细!
“我这边会尽快做出部署,力保陇西不失!”屈突通说道。
方德看着他,转过身,朝着战马飞奔而去,屈突通默默地注视着这个话并不多的男人,他在方德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坚毅。“走!回天水城!”
屈突通说道,走到官道旁,翻身上马。亲兵跟着屈突通朝着天水城奔驰,马蹄声响彻在黄昏的田间,匆匆赶到天水城,进了书房,屈突通吩咐着亲兵:“请薛仁越、常仲兴!”
常仲兴原本是西秦国的大将,薛举东征之时,留下他辅佐晋王薛仁越,天水城破之后,便跟着薛仁越投靠了大隋,如今官封正八品的明威将军。
薛仁越刚刚吃过晚饭,听到屈突通的召唤,急忙赶来,进了书房,看见屈突通与桑显和还有常仲兴站在地图前不停地比划着,心中便是一惊,他急忙走上前,道:“屈突总管,可是有大事发生?”
“正是!”屈突通指着地图,一边比划,一边说着。
薛仁越的脸色也变了,他咬牙切齿,道:“可是李渊又来了?”
“不是他,是吐谷浑和李轨,似乎受到李渊的唆使!”屈突通解释着,指着地图,为薛仁越、常仲兴两人说着,
屈突通说完之后,看着两人,道:“我的计划是两位赶往金城,应付李轨!李轨势大,只要守住金城即可!”
“至于我,会亲帅大军,赶往临洮郡,会一会慕容伏允!只要我击败了他,即刻挥师金城!”屈突通说道。
薛仁越皱了皱眉头,问道:“不知屈突总管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击败吐谷浑?”
屈突通苦笑一声,吐谷浑多是骑兵,而且是善于奔跑的青海骢,只要慕容伏允不是脑残,不用主力硬憾隋军,恐怕这场战斗的胜负很难分出,最好的局面便是在临洮郡形成相持,谁也不能奈何谁。
屈突通知道这是因为薛仁越本身是一个不善于打仗之人,又曾经败在李轨手下,所以心中余悸,深怕挡不住李轨的进攻,“给我十日的时间,我就能击破慕容伏允!”
为了给薛仁越信心,屈突通笑着说道,他又看向了常仲兴,道:“守卫金城的部署就由常将军负责,只要固守城池就好。至于晋公,就负责发动金城百姓,一致对外。”
这半年来,薛仁越得到了很大的锻炼,发动百姓守城,激励士气,做些后勤工作,正好充分发挥了他的才能。
屈突通的安排让薛仁越松了一口气,他打仗实在是一个庸才。
始安郡的郡治便叫做始安,后世叫做桂林,此地靠近漓水,是零陵郡和长沙郡南下的必经之路。在始安之北十余里外,还有当年祖龙为了攻打百粤而开凿的灵渠。
灵渠沟通了湘水和漓水,历来是湘、岭南的交通枢纽,运输粮草的紧要所在。正是因为灵渠重要,萧铣也将目光放在了这里,为此,他派出齐王张绣攻打始安,但张绣攻打始安一年多了,只有数千士兵的始安县在李袭志的领导下,依然屹立不倒。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始安郡的太守李袭志正在书房里不安踱步,萧铣的大军围攻始安已经有一年多了,虽然张绣屡攻不下,但李袭志因为兵力不足而无法出城,被困在城中的他,经过一年的困守,粮食已经严重不足了。
此时郁林郡的宁长真已经投效了萧铣,使得始安郡四面树敌,成为了一支孤军,要想有别人的支援,只能是妄想。
李袭志在房中长吁短叹,是上天要亡大隋吗?此时,他又想起远在大兴城的弟弟,不知道大兴城那边,情况怎样了?
这时,一个李氏族人来到他的跟前,道:“太守,大事不好了!”
萧梁国齐王张绣攻城不下,他不止一次地派人进入始安城中劝说李袭志投降,但李袭志始终不为所动,坚持他的抗匪大业。在他看来,萧铣是靠着萧皇后这位姑姑才得以上位,成为罗县县令,受国恩笼罩,在大隋帝国危机之时,他不为国效力,为国锄奸,反而是自立门户,这就是大大的不忠了。
“什么大事?!”李袭志问道。
“陛下已经驾崩了,真的驾崩了!”李氏族人说道。
“张绣这厮,总是派人谣言这等消息,他烦不烦?!”李袭志有些愤怒,自从年初,张绣每隔几日就派人进城劝降,说陛下已经驾崩,说是宇文化及弑君。
李袭志压根不信,陛下对宇文化及一家,可谓恩重如山,宇文化及又是一个胆小鬼,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情?
“太守,消息确凿,陛下真的被杀了。以前张绣之言,便是真的!”李氏族人说着,他跪倒在地上,眼中含着泪水:“这一次说出这话的,是一个商人,他昨日带着粮食偷偷潜入城内,以牟取暴利。是他说的,肯定没有错!”
“陛下死了?真的死了?!”李袭志默默念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为大隋苦苦支撑,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仍然不放弃,就是为了陛下,可是陛下竟然死了!
这个消息让他无比震惊,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抓起族人,道:“那名商人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李氏族人急忙点头,带着李袭志朝着府外走去,李袭志跨上已经赢弱不堪的瘦马,在族人的带领下朝着一家客栈走去,进了客栈,李氏族人问着客栈老板,那名商人的所在。
客栈老板这时一指楼上,道:“就是他!”
李袭志抬头望去,那是一个个子不高,肥肥胖胖的中年男子,长着圆脸,蒜头鼻,厚嘴唇,但眼睛却是小小,狡猾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显示出他的确是一个商人。
身高马大的李袭志也不说话,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商人,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住在那间屋子!”
商人没有多大力气,被李袭志一把抓住,挣扎不脱,只得道:“左手第三间!”
李袭志将他带进了房间,李氏族人进来关上了门,李袭志这才看着商人,道:“你是从哪里来?”
“苍梧,我是苍梧人!”商人挣扎着,李袭志依旧抓住了他的衣领。
李袭志松开了手,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我听族人说,你在城中散播谣言,说陛下被宇文化及杀死?”
商人脸色一变,道:“这绝对不是谣言,这已经是去年夏日的事情了,天下人尽所皆知,小人犯不着造谣啊!”
李袭志只觉得头嗡地一声响,他急忙扶住了一旁的案几,目光直瞪瞪地看着商人:“这是真的?”
“真的!”商人这时喘过气来,肥胖的脸上带着血色,他十分肯定地道:“苍梧不比始安,始安被张绣围困一年多,消息不通,想必你们不知道。”
“但岭南多处,都知道是宇文化及弑君,杀了陛下!”商人说着,显得义愤填膺的样子,他何等机灵,已经看出这人似乎是忠于大隋的官员,因此急着表明态度,以免被愤怒的此人杀了。
“那么,大隋还有皇帝吗?”良久,喘过气来的李袭志问道。
“有,有的!”商人忙不迭地说道,他竖起了手指,说道:“要说大隋的皇帝嘛,第一个便是当初镇守大兴城的代王,他曾经被先帝封为皇太孙,是大隋的合法继承人。不过他丢了大兴城,在成都建立了一个朝廷,前些日子,听说他屯兵汉中,正要攻打关中,夺回大兴城呢!”
“这第二嘛,便是洛阳的越王,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开,洛阳的几个大臣,听说叫什么卢楚、元文都的,拥立他做了皇帝。不过我看悬,瓦岗李密打的洛阳灰头土脸,恐怕洛阳保不住。”
商人本来还想说一下感想,但看到李袭志阴沉的脸色,急忙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嘛,便是宇文化及拥立的燕王,去年年底北上了,抵达了彭城一带,但不知道为何又回到江都了,听说在江都一带四处抢劫,搞的鸡飞狗跳。”
商人说完,愣愣地看着李袭志。李袭志深深呼吸一口气,问道:“没了?”
“没了!”商人点点头,他忍不住擦了擦汗。
李袭志撑起了身子,他忽然问道:“你是说只有成都朝廷的代王殿下,才是大隋皇帝的合法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