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昨夜由于萧瑀的无耻,令萧铣在床上辗转难眠。不仅是因为萧瑀的无耻,更因为女儿的事情。
萧铣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女儿被侮辱了,让江陵萧家的脸面往何处放?但女儿毕竟是他的女儿,就算女儿是自作自受,也仍然是他的女儿,让萧铣心疼无比。
此时他对杨侑恨之入骨,只盼着一刀能将杨侑杀了,告祭江陵萧氏祖先。
由于睡不着,一大早,眼圈青青的萧铣立刻将群臣召集起来,正在大殿内议事,他打算趁着杨道生大胜的机会,一鼓作气拿下巴东郡,拿下整个巴蜀。
萧铣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扫过众人,他咳嗽一声,道:“诸位爱卿,前几日长江江面上散布着隋军的赤红色军旗,朕以为,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宋王必然在夷陵取得了大捷,重挫了隋军。”
“朕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夺取巴蜀,将上游的威胁就此消除,诸位以为可否?”
萧铣的声音响彻在大殿内,晋王董景珍坐在软榻之上,瞟了一眼诸王。只见诸王的表情各有不同。秦王雷世猛有些惊讶,楚王郑文秀却是一副喜悦表情,燕王许玄彻有些忿忿,鲁王万瓒却是在闭目养神。
诸王的态度代表了他们与宋王杨道生的关系,当初一同拥立萧铣为帝,是因为利益一致,而如今,诸王彼此之间有着猜忌,当然,晋王董景珍除了不安之外,他也感到惊讶。
宋王杨道生的才能他很清楚,如果他能拿下夷陵,去年春天就能拿下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董景珍虽然怀疑,但前几日从江水里捞上来的战舰,上面的确有着隋军的标记,同时,大量的隋军战旗也表明了这一点。晋王董景珍亲自看过,这点绝不会错。
难道说,宋王杨道生虎躯一震,霸王之气四溢,从而击破了隋军?这有些不可能,董景珍觉得不可相信。
这时,萧铣的话将董景珍从思考中拉回:“晋王,依你之见,可否?”
作为萧梁国的重臣,董景珍说话的分量不亚于萧铣,他回过神来,拱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还是弄清楚状况比较好。”
楚王郑文秀冷哼一声,他与杨道生关系甚好,自然知道这些人不信,是因为对杨道生的妒忌,“陛下,臣认为既然有隋军战舰的残骸和战旗作证,足以证明宋王已经取得大捷,只是近来江水日渐汹涌,行船不易,这才阻碍了军情的抵达!”
燕王许玄彻嘿嘿一笑,道:“我看未必,这些残骸和军旗并不能代表什么,我看楚王是开心过头了。”
郑文秀转过头,看着燕王,怒目而视,道:“燕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陛下的决定吗?”
郑文秀的这个高帽子让许玄彻张大的嘴巴顿时合不拢嘴了,他只想着反对郑文秀,却忘记了萧梁国之主萧铣也是这么想的。他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
雷世猛呵呵一笑,道:“楚王、燕王,两位稍安勿躁。”顿了一顿,雷世猛又道:“陛下,夷陵乃是江陵之咽喉,如果能拿下,巴蜀之兵再也不能顺利东下,此乃是好事。值得庆贺。”
“但臣以为,宋王此时还没有消息传来,是不是夷陵的战局出现了变化?比如说,隋军增兵夷陵?甚至是攻打宋王驻守的马尾港?”雷世猛的声音很轻,但每一句都掷地有声,让众人心中一惊。
是啊,宋王没有消息传回来,是不是隋军增兵,因此使得夷陵郡的战事出现了变化,宋王一时之间,无暇分身?
郑文秀摇摇头,道:“秦王,如今隋军正为攻打关中做准备,应该没有足够的兵力支援夷陵啊!”
许玄彻斜了郑文秀一眼,没有说话,他刚才想讽刺郑文秀反被郑文秀将了一军,让他十分郁闷,但他知道斗嘴斗不过郑文秀,只得闭嘴不言。
雷世猛咳嗽一声,道:“这是理论上,但实际上,据我所知,隋军除了正规军之外,尚有不少的后备军,他们农时耕种,平时无事,就在校场训练,可以说,人人皆兵呀。”
“如果隋军真的在夷陵被宋王大败,那么隋军必定不甘心夷陵的失去,必然会派出大军争夺夷陵!”雷世猛慢慢地分析道。
“因此,或许宋王在夷陵遇见了隋军的支援,陷入了胶着,如果是这样,陛下,臣建议立刻派东平王支援宋王,一举击退隋军的反扑!”
雷世猛的话让萧铣眼前一亮,诸王之中,还是雷世猛比较冷静,说话有理有节,完全不似旁人,只为了嘲笑讥讽,只为了勾心斗角。
“嗯,秦王的话朕已经明白了,诸位以为如何?”萧铣说道。
这时,一名宦官匆匆从外庭闯入,到了萧铣身边,低声道:“陛下,宋王求见!”
宦官的声音虽然低,但在寂静的大殿内,仍然清晰无比,立刻有如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石块,激起了阵阵涟漪。
“什么,宋王来了?”
“难道宋王取得了大捷,亲自报喜来了?”
“宋王果然骁勇,击败了隋军,夺取了夷陵,实乃陛下之福也!”
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起,大殿内顿时嗡嗡声四起,许玄彻却是眯起了眼睛,大胜?未必。实际是他心中不甘,不愿意杨道生立下功劳。
“安静!”萧铣抬起了手,道:“宣宋王!”此时,萧铣的声音带着喜悦。宦官的声音层层传递了下去,四处响彻着“宣宋王觐见”的声音。
宋王杨道生一脸郁闷,他投江之后,仗着水性不错,借着水势,游了五六里,终于体力不支,在水流湍急之处,被撞晕了,漂到了岸边,在傍晚时分,被附近的渔民救了。
由于体力消耗不少,他足足昏迷了两日,这才醒了过来,醒来之后,杨道生吃了两碗渔民煮的米粥,精神略振,问明了情况之后,他将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典当了,换了几吊钱,在小镇上换了一匹劣马,一些干粮,一件衣裳,急忙朝着江陵赶来。
一路上,他吃尽了苦头,终于赶到了江陵,亮出了身份,可惜没人信他,此他身无分文,只得将劣马送了船夫,在船夫的白眼之下,才勉强渡过了长江。
过了长江,杨道生急忙进城,他也顾不得回家了,匆匆赶往皇宫。在半路上,遇见了岑文本,这才得以顺利进入皇宫,求见陛下。他焦急地等待了片刻之后,终于听到了宦官的声音,这才急忙奔了上去。
他走进大殿,诸王看着他,都不由愣了。宋王杨道生的模样很是狼狈,一向穿着蜀锦的他竟然身着布衣,而且布衣上不少破洞,丝丝缕缕挂在身上,头发也散乱了,脸色很难看,仿佛一个饿了几天的乞丐。
“宋王,你这是怎么了?”惊讶之下,萧铣首先开口。
宋王杨道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臣有罪,有罪啊!”
郑文秀愣了,他问道:“宋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世猛则是变了脸色,他猜到了什么。
董景珍满脸的担忧,他并不是担忧杨道生的处境,而是担忧隋军,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是宋王大败,而不是隋军!
“宋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沉默的鲁王万瓒问道。
“全完了,全完了!”杨道生失魂落魄,他看着萧铣,道:“陛下,隋军突然对马尾港发动进攻,他们的战舰,包裹了铁皮,非常坚固!臣一直中计,三万大军,五十多艘战舰,全部落入了隋军之手!”
杨道生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变了脸色,先不谈战舰有这么铁皮,三万大军、五十多艘战舰,就这样落入隋军之手,是何等巨大的损失,足以动摇根本!
萧铣站起身来,上前几步,抓住了杨道生的衣领,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世猛叹息一声,道:“陛下,让他慢慢说,说清楚!”
万瓒也点点头,道:“不错,陛下,还是先让他把话说清楚。”
“你说,你给朕说清楚!”萧铣松开衣领,狠狠地看着杨道生。
杨道生平息了半响心情,这才缓缓述说了起来,他将那日隋军如何诱敌,如何伏兵杀出,如何铁锁横江,截断了他的归路,一一述说了出来,而隋军的铁甲战舰,更被他描绘的有如怪兽。随着他的述说,众人之中,表情各异,十分精彩。
就听燕王许玄彻冷笑一声,道:“宋王,你中计败了,那便是败了,何苦找这么多理由?”
杨道生道:“我没有找理由。”
“既然如此,那么隋军的战舰被你描绘成那样,岂不是天下无敌?诸位,或许是我见识浅薄,不知道这战舰上镶了铁片还能航行,那我我请问诸位,可曾见过这样的战舰?”许玄彻高声的说道,他看到众人摇头,一甩袖袍,道:“镶嵌了这么多的铁片而不下沉,岂不荒谬?”
这一次,郑文秀没有反驳,因为他也不相信在战舰上镶嵌了铁皮不会下沉,更何况据杨道生所说,战舰全部是铁,异常坚固,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董景珍皱起了眉头,道:“宋王,燕王说的极有道理,你败便是败了,何苦这么多理由?”
杨道生用手指着天,道:“苍天在上,我杨道生适才之言,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叫我不得好死!”
“够了!”萧铣听了,再也忍受不住,他指着宋王杨道生,道:“来人,将他拖出去,先关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