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通顿时勃然大怒,他手一拍案几,喝道:“辅公祏既有良计,却又不说,莫非是要诓朕?来人,将他拖下去,砍了!”
张泽顿时变色,急忙道:“陛下,辅公说此事机密,而隋帝掌握有密探机构,恐怕事情不成,机密泄露,反而误了大事,因此未说。”此时,几名亲兵走了上来,抓住张泽拖了下去,张泽拼了老命,才将这段话说完。
“且慢!”李子通摆摆手,叫住了亲兵。张泽身上压力一轻,急忙道:“陛下,草民之言,句句是实呀,辅公愿意与陛下共击逆隋,此乃天赐良机,不可这样白白丢弃呀!”
李子通面露犹豫之色,半响后,方道:“辅公之言,是真?”
“的确是真!”张泽说道。
“嗯!”李子通重重点点头,挥挥手,道:“不错,隋帝大张旗鼓从**山经过,朕就觉得十分不妙。如今看来,的确是隋军的诡计。你可回去告诉辅公,朕已经知道了,希望朕在两军对垒之际,辅公可要及时用计!”
张泽大喜,连连施礼,不久退出,回转历阳向辅公祏禀报事情。
大帐内,毛文深皱起了眉头,道:“陛下,辅公祏此人老奸巨猾,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江淮军能发展到今日,除了杜伏威的骁勇,辅公祏的智慧也功不可没。再说了。江淮军与大吴有着血海深仇,辅公祏派人前来,多半有诈!”
李子通皱着眉头,显得有些思虑重重,他有几个问题不解。从张泽的话来看,隋军不是不知道采石矶的重要性。如果隋军佯攻江都,明攻采石矶、丹阳是真,那么**山的隋军、攻占海陵的王雄涎,都是隋军的把戏。隋军的目的就非常明显了,他们是要截断江都外围,让江都成为一座孤城。
如果是假,目的则非常明显,辅公祏想要将他骗到采石矶,然后隋军便可集结大军,迅速攻破江都。江都的意义对于隋军来说,是非凡的。在江都,有先帝的残骸,至今仍然埋葬在吴公台下,作为隋室的后人,隋帝必定会迎回祖父的骸骨,或安葬于洛阳,或安葬于长安。
所以,在李子通看来,隋军无论是主攻江都还是丹阳,都是非常有可能的。可是,该怎么办呢?
李子通在沉思的时候,毛文深也在沉思,半响,毛文深说道:“陛下,微臣觉得,辅公祏说的,十之**是真的。”
“为何?”李子通问道。
毛文深咳嗽一声,道:“当初杜伏威和辅公祏为了活命,可谓相依为命。可是这人哪,大多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去年,辅公祏就丢掉了兵权,专心处理政事。微臣以为,这不是辅公祏所想,而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杜伏威举江淮之兵投靠逆隋,辅公祏根本没有半点便宜,他的心中一定充满了怨恨,如果是这样,辅公祏愿意与陛下联手,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毛文深一口气将话说完,然后盯着李子通,等待着做出决定。李子通沉默不语,这实在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李子通犹豫了半响,还没有做出决定,门外有人说道:“启禀陛下,江都急报!”
李子通眉毛一扬,江都急报?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他急忙一扬眉,道:“进来说话!”
亲兵掀开门帘,匆匆而入,走到李子通面前,半跪下奉上一封书信。毛文深取过,打开一看,皱起眉头:“陛下,王将军已经探明,隋军后援已经抵达江都城外,并联兵十余里,正在大肆建造攻城器械。据斥候之言,不仅看到了隋帝的龙旗,还看见了他本人。”
李子通脸色一变,这封书信说明了,隋军的主攻方向仍然是江都!想到此,李子通低声问道:“毛爱卿,以你之见,又当如何?”
毛文深略略沉吟,道:“陛下,微臣认为,计划仍然不变,因为这个战略,仍然是最佳的方案。”
李子通听罢,沉思片刻,喝道:“传令下去,三更造饭,五更出发!”
直到暮色降临,隋军这才在一片山丘起伏的地方停留了下来,此地在采石矶外十五里,靠近一条不小的河,据百姓说,这条河叫做林浦江。经过仔细的盘问,杨侑已经明白了这里是何地,按照路程来看,后日就能抵达丹阳。如果是加急行军,明日戌时前后,也能抵达,但如果是那样,士兵必然乏力,一旦有任何突发的情况,士兵没有足够的体力应付危机。
大军已经驻扎休息,杨侑在翻阅在折子,各地的情况大多在杨侑的预料之中,唯有河北,他有些看不懂。李神符和罗艺早在去年秋冬之际,就开始积极备战,可是到了如今,仍然没有动向,让杨侑觉得十分奇怪,难道说,罗艺有什么阴谋?杨侑有些猜不透。但这对于杨侑来说,窦建德支撑的越久,隋军北进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大。届时有了河北军的帮助,整个河北的拿下,就显得容易了许多。
杨侑相信,在河北锦衣卫的帮助下,至少在情报上来说,窦建德不会亚于旁人,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想到此,杨侑的一颗心,微微放下。大帐外,群星点缀,宛如灯火,将整个天际照亮。杨侑在看了半响折子之后,觉得有些头闷,便信步走了出去。
东南风带着淡淡的湿气,迎面扑来,杨侑深深呼吸一口气,满腹的泥土芬芳。杨侑带着亲兵在各营转了一圈,发现各营的士兵大多睡着。唯有几个大帐的灯光,依旧亮着,其中一间,赫然便是侯君集的。
按照计划,侯君集将会在明日早晨离开大部队,带着骑兵护卫在右翼。杨侑这一次是孤军深入,因此不得不小心行事。杨侑轻轻走了过去,就听见一个孩子在哭着。一个女子在哄着孩子,声音低低,倒也显得柔情。
杨侑在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这个是声音是盖苏娇的,或者说,是渊盖苏娇的。而那个孩子,应该便是侯君集和她的孩子。杨侑微微一愣,这时,就听见侯君集低声骂了一声:“这臭小子,竟然将尿撒在老子身上。”
渊盖苏娇这时已经学了一口流利的汉话,说话间,带着淡淡的巴蜀口音,“瞧你,他是个孩子,你这个做爹的,怎能这样?”
“我能怎样?你在外面胡作非为,夺人田产,累得老子被责打,屁股开花,不是你害的?”侯君集低声喝道、
渊盖苏娇停了一停,道:“你这个混球,我当当郡主之尊,被你侮辱,在这个孩子份上,老娘早就走了!”
侯君集眼中一瞪,道:“走?你走哪里去?”
“我要会高句丽!”渊盖苏娇说道。
“会高句丽?哼,我告诉你,高句丽自此以后,都会不存在,你就安心做我小妾,别的不用想了吧!”侯君集冷哼了一声,迈步走了出去。
杨侑一愣,旋即赶紧躲开,他虽然是皇帝,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皇帝嘛,也是一样。侯君集气呼呼地走出来,并没有看见杨侑,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侑从一旁走了出来,眼中带着疑惑。
次日,隋军早早起来,侯君集带着骑兵出击,他密布斥候在隋军右翼和前方,时刻将四周的情况掌握,每隔两个时辰,就派人回报消息。
杨侑亲帅大军,朝着丹阳疾奔而去,响午时分,大军渡过了林浦江,转而向东走去,杨侑打算在淮水中段渡河,不然,在丹阳外围,要想渡过淮水,十分不易。要知道在丹阳四周,山势险要,淮水两岸也密布了许多塔楼。
大军在黄昏时分抵达了淮水转弯处,趁着夕阳还没有落山,隋军迅速砍伐了树木,准备渡河。杨侑打算在淮水以东扎下大营,明日在挥师北上,夺取丹阳。
大军正在渡水的时候,侯君集带着骑兵已经抵达了河对岸,数百斥候沿着官道小路四散开来,一队队地巡视着。这一次的出征,萧怀安也在其中,年纪轻轻的他,因为在平定宇文化及一战中,取得了功劳,因此被提拔,成为了一名斥候队正,掌管着十几名士兵。
此时,萧怀安正带着兄弟们巡视,他们一路向东,沿着淮水的另一条支流查看。由于奔波了一天,萧怀安觉得有些可口了,他停了下来,跳下战马,朝着淮水走去。淮水清凉,浅滩里有不少鱼儿快活地游动着,萧怀安矮下身子,伸手捧了几把凉水,浇在脸上。
清凉的河水在脸上流淌,迅速带着了温度,让萧怀安精神一振,一天的疲劳略略消退。萧怀安擦净了脸上的水滴,洗了洗手,正要取出水囊灌水,忽然,从上游飘下了一件东西。处于斥候的敏感性,萧怀安伸手一把将东西抓住。
这是一个水囊,里面没有多少水,而外部的塞子紧紧地堵住了口子,所以水囊才能顺流而下,萧怀安看着漂流物,仔细地端倪了片刻,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顾不得再喝水,他猛地站起身来,朝着战马狂奔而去,到了战马身边,他翻身上去,喝道:“走,快走!”
说着,双腿一夹马夫,疾驰而去,部下看着突然惊恐不已的队正,面面相窥了片刻,也都纷纷驱动战马,朝着萧怀安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