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沉默不语,眸子里带着一丝阴冷,扫过在座的诸位瓦岗英杰。经历了杀翟让、兵败邙山的阵痛之后,余下的大部分,都是对李密忠心可靠之人。但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危险的时候,这些人会不会抛弃自己呢?
李密想得很深远,他宁愿将可能不忠于自己的人全部杀死,也绝对不会留下一个。柳燮、张宝德不说话,表示顺从,让李密心中有了一丝得意,在绝对的权利面前,这些小虾米又能翻出多大的浪呢?
可是随后一想起逆隋大兵压境,李密便笑不出来了。
魏征咳嗽一声,缓缓开口,道:“魏公,瓦岗与王世充虽然有着极大的仇恨,可是那个时候,王世充是为旧隋势力效力。也就是说,瓦岗的敌人,是逆隋,而不是王世充。如今王世充已经自立门户,而逆隋依旧存在,且南方有李靖兵临彭城,北方有杨侑占据河北,对山东已经形成了夹击之势。”
“按照卑职的猜想,逆隋的下一步行动,便是要夺取山东,与魏公的一战,是在所难免了。”魏征缓缓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本来是道人,偏偏杨侑对道人非常不友善,这就注定了,他与杨侑之间,只能是敌对的关系,而不可能是盟友,甚至是臣属,所以他极力地鼓动李密。
李密眼睛一亮,魏征这话,是移花接木,将瓦岗与王世充的仇恨定格为瓦岗与旧隋朝廷的仇恨,也就是说,王世充不是敌人,而以杨侑为代表的逆隋朝廷才是。
王伯当与李密关系匪浅,可以说他是李密肚子里的蛔虫,李密在想什么,他都十分清楚。即使遭遇了大败,李密争霸天下的雄心依然没有消失。作为李密最为坚定的朋友,王伯当立刻表示了支持:“不错,逆隋天怒人怨,不得民心。魏公兴义师,是为民请命。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危,为了天下百姓的幸福,魏公,瓦岗必须与大郑联盟,共同对抗逆隋。”
贾闰甫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刘兰成警告的眼神,刘兰成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在说话。贾闰甫咽了咽口水,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地咽下。
李密扫视了一眼众人,见他们都没有反对,便笑着道:“既然诸位都不反对,那么就这么决定了。玄真,与王世充联盟的事情,当派何人出使?”
魏征轻轻敲打着案几,忽然笑了笑,道:“此事关系重大,卑职愿意去洛阳一趟。”
李密大喜,道:“有玄真相助,我无忧矣!”
事情就如此定了下来,会议散去,大厅里余下的人,只有李密、王伯当和魏征三人,三人仔细商定了一番细节,当日,魏征带着李密的书信,乔装了一番之后,立刻朝着洛阳进发。
郓城县,一间酒肆。
从北海郡匆匆而来的刘兰成正在酒肆里吃食,他这一次从北海郡赶来,是想要瞧一瞧李密的想法。刘兰成在隋末也曾造反,但他的造反与常人不同,他是北海郡的豪族,綦公顺造反,势力庞大,几乎席卷了整个北海郡,为了保住家族利益,刘兰成选择与綦公顺联手。在李密势大的时候,他们曾经选择了投靠李密,但实际上,李密的瓦岗王朝,根基一点都不稳,很多奉瓦岗为主的势力,例如窦建德、王薄、綦公顺、孟海公等等,都在当地掌握实权,等到李密兵败或是他们有了一定实力,就选择了脱离李密。
綦公顺让刘兰成来,是想要看李密如何选择,两人是迫于形势投靠李密,实际上并不忠心,尤其是刘兰成,他本来就是北海郡的官员,对大隋有一定的忠心。如今大隋再度崛起,让刘兰成看到了希望。
他本来想要劝说李密,在如今的大势之下,山东必然是守不住的,如今的局势非常明显,与其顽抗到底,成为死尸,不如投靠大隋,尚可博得一世富贵。从杨侑处理各地反王的情况来看,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杨侑都饶了他们一命,甚至有一些人都被委于重任。
不管杨侑是不是故意所为,收买人心,仅仅是这份态度,就让刘兰成欣赏。可是,李密铁了心想要继续顽抗,这让刘兰成心中无比失望。他决定尽快赶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綦公顺,让他做出选择。
刘兰成想着的时候,店主奉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面,里面放着羊肉片、葱花,让刘兰成食欲大振。他正要动手,贾闰甫慢慢走了进来,眼睛四处一扫,看见了刘兰成,匆匆靠近。
“文郁兄!”贾闰甫拱拱手。
刘兰成放下手中的筷子,同样还礼,道:“闰甫兄,请坐!”
贾闰甫坐下,店主走了过来,问道:“客官需要什么?”
“和他一样,来一碗面,多放一点羊肉。”贾闰甫说道,店主应声走开,贾闰甫看着刘兰成,问道:“今日,你为何阻止我?”
刘兰成笑了,他认真地看着贾闰甫,道:“你以为你那样说,魏公会选择投靠大隋吗?”
贾闰甫一愣,道:“魏公曾经也是隋臣,为何不能投靠?”眼中带着疑惑,他还有话没有说完,那就是魏公曾经不是打算投靠洛阳朝廷吗?
“因为野心。”刘兰成指了指胸口,笑了笑,继续说道:“一个人,有了权势,就容易迷失自我。魏公当初决定投靠洛阳,是因为攻不下洛阳,所以改变了;策略,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如果魏公进驻洛阳,兵力只有两万的洛阳朝廷根本无法和魏公对抗,至于王世充,更是不可能。一旦魏公入住洛阳,他就将牢牢掌握洛阳,不用再攻打。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贾闰甫默默沉思,品味着刘兰成言语中的深意,端着面汤的店主走上来,将贾闰甫惊醒,“客官,请慢用。”店主说着,放下面碗,转身走了。
面碗里的面煮的很烂,羊肉也很够味,贾闰甫嗅着香味,忽然笑了笑,道:“文郁兄,以你之见,该如何呢?”
“静观其变,自保其身。”刘兰成低声说了一句,将面碗里的汤一口喝尽,从怀中摸出两个大钱,放在了案几上,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贾闰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念着。
洛阳。王世充已经回到了皇宫,然而,他并没有一种如获新生之感,相反,他觉得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处可逃。理由非常简单,该死的李世民居然败了!而且这一次败得更加的离谱。
按照王世充的推断,就算李世民在乐寿败了一仗,但他尚有数万军队,并且依靠博陵郡的山地做出了防御的态势。博陵郡的所在,是古代中山国旧地,境内多山多河流,只要利用得当,杨侑至少在半年之内,是拿不下博陵郡的。
可是,现实狠狠地抽了王世充一个耳光,他十分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世民兵败,李建成也匆匆回到了并州,河北之战已经落下了帷幕,短时间内,杨侑肯定不会去攻打并州,因为并州与河北之间,有着连绵千里的太行山,只要李唐守住了关隘,至少能支撑数年。
李唐有山河四塞的关中和并州,依靠地利,李唐即使败了,还能苟延残喘,而且关中号称八百里秦川,渭水养育了关中儿女,肥沃的关中良田,使得李渊能够迅速恢复元气。可是,中原呢?中原虽然土地也非常肥沃,可是地势却不够险要,需要守卫的地方太多,不然隋军有可能随时杀向洛阳。
王世充在皇宫里踱步,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巴掌,自己当真是鬼迷心窍,居然去勾结杨侗那个狡猾的小子,这一战损兵折将不说,更主要的是,与杨侑的关系恶化了。以前虽然大家都明白,可是毕竟两者之间,隔着一张纸,在这张薄薄的纸没有被捅破之前,必然会保持着所谓的臣属关系。可是他进兵荆襄,已经将这层纸给捅破了。
“怎么办?”在王世充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虽然简单,但字字重若千斤,压得王世充喘不过气来。尤其是他曾听说杨侑曾经带兵南下,巡视清河、武阳等郡的时候,王世充的一颗心,更加不安。
杨侑说是巡视,其实是来示威,他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占据了河北,随时可能南下,若是有不轨的企图,大军就会杀向洛阳。
王世充想着的时候,段达匆匆进来,只见他满脸堆笑,道:“陛下,大喜事呀。”
“大喜事?能有什么大喜事?”王世充就是一愣。
“陛下,李渊派人来到洛阳,商讨共同对抗逆隋之事。”段达说道。
“哼,李渊他还有脸派人前来结盟?”王世充冷笑一声,当初他正要夺取荆襄,不料李世民突施冷箭,使得王世充不得不丢脸地赶往隋营,向杨侑请罪,并被迫去除了帝号。表面上看起来是杨侑在逼他,但实际上,如果李世民不突然背弃盟约,王世充觉得,自己怎会落入那种境地?这一切,都是那小子坏的大事,王世充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既然李唐会背弃盟约一次,安知他们不会背弃第二次,第三次?王世充并不相信。--54384+d4z5w+151423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