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禾狰狞般的恐怖笑声在我脑中迟迟不愿消去。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人了。我的内心竟然生出这样的想法。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变成现在那副模样。我的脑子有些胀痛,赵铖的事情已经充斥我整个思绪,我不愿意再去想其他事情了。
关于赵铖资助秋霞的事情,的的确确都是因鸡神女的传说而起。事实上,那年去挖掘古墓的人是五个,三男两女,个个都是刚刚从大学毕业的精英。赵铖跟秋霞之前是恋爱关系,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两人刚刚大吵了一架,原因是赵铖希望秋霞能够在这次任务后回家跟他结婚,而出生名门的秋霞则认为女人也可以闯出一番天地,所以并没有答应他。加上秋霞父母对赵铖这个上门女婿的种种不满,两人的感情遭遇了空前的危机。
当晚篝火庆功会结束之后,秋霞和赵铖并没有回各自寄居的村民家,而是再次因之前的事情吵了起来。争吵激烈时,秋霞独立自主的观念深深刺激了出生寒门、观念传统的赵铖。愤怒的他随手拿起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秋霞的脑袋上。
秋霞应声倒地,像个死人一般直挺挺地躺在了草地上。白惨惨的月光静静地敷在地面上,秋霞身体里的血液停止了流动,白皙的皮肤慢慢变成了毫无生气青灰色。赵铖被自己疯狂的举动吓呆了,跌坐在草地上迟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从秋霞脑后汩汩流出的血液像扩散在水中的墨汁,肆无忌惮地在地面上铺散开来,他才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当夜刚好是赵铖负责看守文物,他脑中飞速运转着,想出了一个处理的办法。
把秋霞的尸体和十二铜人像中的一个拖到深山中去,制造出秋霞偷走文物而潜逃的迹象,再从村民的鸡棚里掳走几只鸡,让人感觉偷东西的秋霞遭到了野兽的攻击,如此一来,就没有人会怀疑到赵铖头上了。
做完这一切,赵铖便战战兢兢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村民家。不过,他不会想到,秋霞根本就没有死,而是晕了过去,第二天被人从山洞里带了出来。更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在那晚所做的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懊恼的赵铖把已经痴呆的秋霞送去了精神病院,从此默默承担着他所犯下的罪过。就在叶佳禾认识了赵铖,开始与之合作的时候,那个目睹一切的人给叶佳禾寄了一封信,把赵铖所作所为统统告诉了她。从此,赵铖便成了叶佳禾的手下。
这就是她所告诉我的真相,关于鸡神女传说背后的真相。虽然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也算基本解决了我脑中的疑惑。但我敢肯定,她依然有所保留。不过更让我担心的是叶佳禾本身,她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孝顺自强的女企业家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我看着路边逐一亮起的路灯,空空然不知所措。天气渐渐热起来,虫鸣四起。没走几步我的脑门就渗出了微微的汗水,这个季节最容易感冒,我像个老年人一样,依旧穿着薄薄的线衫,而街边的小姑娘们,已经开始短袖短裤了。
忙活了一天,什么都没空吃,肚子已经有些饿了。右手心传来阵阵胀痛的感觉,我这才想起鹤所跟我说过,要喂貘的事情。自从上一次喂食之后,它的饥饿似乎变得愈加频繁。现实世界不是间阳村,我不可能站在大马路中间寻找鬼魅来喂饱它。忍着逐渐加重的胀痛感,我在街边不停地走着。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被牵扯着向前。
赵铖,你到底在哪里……
有人说过,夏天相较于其他季节来说,更加具有通灵的作用。天气的炎热,让人与鬼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人会不知不觉进入鬼的地界,而鬼则会飘乎到人的空间来,混在其中,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我的脑袋有些乱,肚子里空空的感觉让我显得更加没有精神。
是面香味。
我被这香味牵住,飘飘忽忽停在了这家店门口,像个被俘虏的士兵,在它面前早已缴械投降。
门前挂着的大红色横幅和满地散落着的鞭炮残骸,提醒着我它是一家新开的面馆。由于新开张的缘故,它家的生意很好,时不时看到有人进进出出,洋溢着满足和油光的脸庞互相赞赏着这家口味如何。我似乎都能想象自己已经酒足饭饱的畅快感,不禁迈起腿往店内走去。
空气中混杂着开业时炮仗留下的火药味和店门内飘出的面香味,我摸了摸鼻子,刚准备踏进店门,这才发现门口角落的地方,蹲坐着一个学生模样的人。他穿着蓝色的长袖制服,在这样的天里显得有些热,不过也有可能是像我一样的怕冷之人。他不讲话也不玩手机,静静地坐在那里,修长的身体透露着正在成长的蓬勃气息,以一个令人舒服的角度弯曲着。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是有什么心事。
大概是店主的孩子之类的吧,犯了什么错,被罚坐在门口了。我心想。
一碗热乎乎的豚骨面下肚,我的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看着老板娘红扑扑的脸庞,今天店里的生意应该不错吧。趁着她过来收钱那会儿,我正好问问她店门前那个学生的事情。
“学生?”老板娘有些摸不着头脑,走到门口望了望,“哦,你说那个一声不吭的人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学生,傍晚就坐在店门口啦,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以为早就走了呢,没想到还在。”
时间已经接近七点半,一个学生这样待在外面,我不免有些担心。吃完饭,我走到门口,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呆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车辆,默默地坐着。
“嘿!”我上前打了一个招呼,“你在干嘛呢?”
我的话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当我弯着身子挡住他面前路灯灯光的时候,他才缓缓抬起头,和我对上了眼。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庞,依然留有稚气。硬朗的轮廓和隐隐凸显的痘痘,提示着我他还是个正在茁壮成长的男孩子。头发剃得很短,像是刚经过军训,看上去很有精神。见我跟他打招呼,他半眯着的眼睛突然放出光彩,对着我笑了笑。
“我啊,我在等人呢。”他说道,眼神停留了片刻,又回到了路上的车辆之中。
我跟着坐在了他边上,说道:“这么晚了,你饿不饿,我请你进去吃碗面?”
“啊,不用了,谢谢。”他用正在发育的粗沉声音回答道,“我不饿,不想吃东西。”
我想了想,又问道:“你在等谁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我同学,我们约好一起过来的。我已经上大学啦,不用回家了,等我同学来了,我们就一起回宿舍。”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亮了亮制服左边的校徽,N大几个字进入了我的视线,他显得颇为得意。
“N大的学生啊,不错嘛,你成绩一定很好。”我答道。
“嘿嘿,那是。”他满意地笑了笑,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淡漠的表情。“我等了他很久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
“其实,我也在等人,等那个人出现,解开我心中的疑问,”我学着他的样子把视线望向路面,若有所思地说,“我陪你等一会儿吧。我叫吴恙。”
他愣了愣,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若松,高若松。”
刚刚从县级市考入N大灵湖校区,是这一届的新生。他等的人叫黄齐,是他的舍友,也是他的好朋友。黄齐是学校的体育生,运动特别好,他们俩今天为了地铁线路的问题起了争执,一个认为地铁太费事,不如不坐,另一个则认为地铁方便很多。于是,他们俩就打赌,一个骑自行车,一个乘地铁,看谁先到市区。若松是乘地铁的那一个,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黄齐并没有到,不由地开心起来,心想这赌是自己赢了,便坐下来等黄齐出现。
就这样等了很久,一直到天黑,黄齐都没有出现。
我们俩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店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食客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们。渐渐的,路上的车辆愈来愈少,黄齐的身影一直都没有出现,我心里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这孩子该不会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若松,你有没有黄齐的联系电话,问问他到哪里了。”我说。
“他没有联系电话。”若松答道,脸上也开始露出不安的神情,“我有点担心他。”
“我们沿着马路去找他吧。”我提议到。
若松想了想,最后点点头,跟我一同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沿着马路往N大灵湖校区的方向出发。
突然,走在我面前高大的若松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我,说道:“吴恙,我们打个赌吧。”
我一惊,现在的学生鬼主意可真多。
“好啊,你说吧。”
“你帮我找黄齐,假如找得到,我就帮你找你等的那个人怎么样?”他眯起眼睛盯着我,似乎容不得我说不。
这个赌约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好意思拒绝,说道:“行啊。那找不到怎么办?”
高若松的眼神望向远方,淡淡地说道:“一定找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