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岛回来不久,麻烦就找上章清玄了。
她和王楠是初四回的江城,这倒不是因为她们假期完了——王楠作为她们公司拥有一定股份的董事,假期本来就比普通职员长,便是假期完了,但凡跟上头打个招呼再续期个十天八天也不是什么难事,而章清玄作为“上头有人撑”职业闲人就更好说了——是因为王琳琳,她最迟初八就得回加拿大,王楠得回去接手网站事务。
网站在王琳琳的铁腕主持下,已经初步上了运行轨道,剩下的就是改进、完善、发展。网站的两个负责人是王琳琳重金聘请的,一个负责对外洽商业务,一个负责网站技术,王楠是个放权的人,并不过多插手网站的具体事务,对他们的要求也只有一个: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她一星期去一到两次公司,公司离她家也近,车程二十分钟左右,听报公司的近况,除了最开始有点忙,一切很快沉淀下来,慢慢回复日常。
日常就是,上班,厮混——王楠还记得自己最初对跟章清玄这段关系的定义:厮混。从海南回来,王楠觉得自己得了失心疯,只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见着章清玄,她甚至有点后悔,多好的机会怎么就没从中使点小手段把人放自己眼皮底下你说你当时装什么清高端什么姿态啊!虽不至于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内心想起总不免两分懊恼。所以,她到章清玄那是比回自己家还勤,开始王楠还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的,总觉得太那个了,可控制不住疯魔,加上她观察章清玄也没反感的迹象,两人就像快要同居但还没有正式同居的男女朋友一样,王楠便把微妙的“那个”也收起来了。
当然,这种心思,她是决计不会表露半点的。
谁也没想到,她的机会很快来了。
机会是温太太间接制造的。
温太太自从买了章清玄旧居就一直处于担忧和兴奋两种极端状态。房子租不出去、热闹沸腾了一段时间又逐渐冷却、毫无动静的拆迁消息让她担心,即将发财的想象又让她兴奋,种种情绪交织,让她好长一段时间连觉也睡不好,内心火烧火燎的没个安稳。房子最近才以低于市价的价钱租给了一对外地夫妇,因为比她原定的租金少了三百块,温太太内心咬牙切齿地骂了人一星期的祖宗十八代。因为房子长时间租不出去——温太太理所当然的觉得肯定是那劳改犯带(章清玄)累的——那都是白花花的钱啊,温太太怕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再来一次乏人问津她损失可就大了去,所以虽然不甘,也还是故作好人地降租了,但她怕年后要拆迁,不敢签长租,只签了五个月,免得到时候拆迁时合约没到期她得赔偿人违约金。温太太可是很精明的,要不然一个穷寡妇也不能把女儿精养到外国读大学。
前不久,温燕很看好的一个富二代,却被她不靠谱的有钱朋友破坏了,这一切,真是糟糕极了。温太太觉得所有的不如意,仿佛都是买了那倒霉的房子开始的,要不是温燕肯定拆迁的消息确凿无疑,无论如何,温太太都是要温燕退回去的,是故,她看到章清玄——章清玄虽然遭受了几年磨难,模样儿没变,好像更出色了,这让温太太很妒忌,就是这个劳改犯一直压着她女儿压得她抬不起头,你说你进去了就好好待里面你出来做什么?她一眼就认出了。她心中不忿,不讽刺几句哪里能甘心?可没等她一脸温良仁爱地叫完“章章”,章清玄就一脸惊喜地先打招呼了,“温阿姨,一段时间不见,你又丰润了啊,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嘛。”
温太太是个很注重形象的人,一听说自己胖了,下意识的就低头看自己的身体,随即又恼怒:她胡说呢,自己前两天才称过,没肥,还瘦了两斤,怎么能受她影响。正准备炮轰她,章清玄又一脸关心地问了:“对了,温燕她没事吧,我听说上回在海南给人狠揍了。不是我说,好好的咋去当人第三者,给人揍了也没地儿说理。你劝劝她,贪慕虚荣要不得啊!”
温太太原本是要她出丑,宣扬开她是杀人犯劳改犯的事迹的,不想自己先给人露了丑,她自然知道温燕的勾当,可她不知道是第三者还是第四者第五者第六者......只知道温燕的确是去了海南,的确被人撞破出了丑......一下子就有些心慌了,再看四周路人看自己异样的眼神,就更慌了,强颜厉色,“你胡说什么啊?温燕跟你可是好朋友,她对你那么好,你可不带这样诽谤造谣的。”
“阿姨,我哪有胡说啊。微博都闹开了,你不知道吗?哦,你一定是因为不上微博温燕又不好意思跟你说所以不知道。你回去搜搜就知道了,‘正妻海南街头殴打小三’。”章清玄早知温太太是什么货色,看到她一脸假仁假义的跟自己打招呼就知道她没好事,故而先发制人,招数是学王楠的:无中生有,胡说八道。煞有其事,唬得温太太一惊一乍,信以为真,然后再来一个王楠的说完就溜,把心慌意乱的温太太扔在原地借口跑了。
温太太偷鸡不着蚀把米,也顾不得跟她计较了,心神不宁地回到家里厉声质问了温燕,得知章清玄乃是胡说八道,这才放了心,要是女儿名声坏了以后可怎么找好女婿?温燕也由此知道章清玄知道了自己海南之事,虽然事实失实。她实在恨死了王楠,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要放如此大招,这也就罢了,她就权当她不知轻重开玩笑,可竟然还如此扭曲事实把事情传开——不是她是谁?王琳琳不是那种多事的人。心里真恨不得她死,可王楠有钱有势,她不敢得罪,只好暗自咬牙发狠,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碾死她。
至于章清玄,早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她才懒得多看她一眼,不过,她好不容易才结交上的富二代,也就上回电影院拖着的那位,她都刻意不给他们介绍了,对方还是瞧上了章的颜色,竟然一出电影院就问这是谁怎么没见过不跟我介绍?真没把她憋屈死,从以前就这样,但凡她看上的章清玄都要抢,真是个不要脸的。那个富二代也是个贱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要不是他家有钱,温燕才不甩他,还真当自己是根蒜了,不就是个屁都不会的纨绔。
温太太“平白无故”受了一顿冤枉气,心里总琢磨着要报复回来。结果,巧了,她一个牌友就是章清玄的房东。温太太知道后当即不遗余力地抹黑起章清玄来,怂恿那老太太把章清玄赶走不租房子给她说她怎么倒霉连带周围的人也跟着倒霉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兽性大发感触什么事再杀人也是有可能的听说杀过人的都会再犯可别沾惹上了balbalbal的,听得那老太太心慌慌,回家跟丈夫一说,老先生也慌了,便寻了一个什么亲戚来了要住房的借口让她赶紧搬走,要是平日,他们语气口气好一点,态度温软一点,章清玄也不是什么难说话的人,可是章清玄才遇到温太太没两日就发生这样的事,而且房东那种强硬的语气......章清玄不怀疑才有鬼,她自然不肯,搬可以,赔违约金。
大凡上了年纪,总是有些小气,尤其是老太太老先生那种攒了一辈子才攒了一套房的老人家,房客提前走他们不还违约金可以,要他们赔肯定不愿意,当下也胆肥地忘记了“杀人犯是多么的可怕”骂骂咧咧起来,章清玄一听,啧啧,连杀人犯都出来了,肯定十有□□跟温太太脱不了干系,她也不愿意跟两个老家伙多废话,指着门口,脸上还带笑的:“要么赔钱,要么滚。”
老太太一听就暴怒了,这是我的房子呢,你敢叫我滚?当即电话叫来儿子救兵,她儿子电话里听得不清不楚,只以为是房客闹事,怕父母有事急忙赶过去,好一会才闹清楚怎么回事,有些恼自己父母多事,人又不是不给钱,你还管人......可是自己的房子住了那么个身份的人的确不好,谁知道以后会闹出什么事,他的房子还要不要?于是,整理一番腹稿,便一派故作斯文地想跟章清玄讲道理,章清玄还是那句话:要么赔钱,要么滚。懒得理会他。
那“一派斯文”的儿子也恼怒了,抬了抬眼镜,眼里迸射出冷光,语气冷冷的,带了些威胁的味道:“章小姐,我也是认识不少人的,你一个女孩子,做人还是留些余地好。”
章清玄一听,就笑了:张先生,你也知道我坐过牢杀过人,我们号里还有一混黑社会的,我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两老人家进进出出的,要有个摔伤跌伤,现在医药费不便宜。”
男人勃然大怒,也不装斯文了,差点就像动手抓章清玄衣服,被章清玄推开了,“你......你敢威胁我?”
章清玄一副“奇”了的表情:“我说了什么吗?”到底谁先威胁谁啊!搞清楚状况啊!
男人怒极,掏出钱包,本想帅气地将违约金甩章清玄脸上,却不够钱,老太太老先生身上也没多少,于是下楼下取了三千块,问明了月租多少(违约金是赔一个月),把钱摔到章清玄身上,最终如愿地说出了那句“帅气”的话:“滚,马上滚。”
章清玄看着散了一地的钱乐了,天啊,不到三千块钱就想甩她?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于是看着男人的双眸毫不留情地嘲讽起来:“先生你跟我开玩笑吗,我才新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你不用退我钱啊而且,我要的是违约金到手,明白什么叫‘到手‘吗?我现在可没收到一分钱。我劝你还是赶紧捡起来吧,别电视剧看多了,一两千块也想甩人脸没得叫人笑话。”
男人涨红了脸——一个美女嘲讽的眼光总是比常人杀伤力强——他既恨自己父母没事找事,又恨章清玄不知好歹,两人目光对视,章清玄看废物一样的眼神越发让他生气,一拍台子,“那就算。算!”
老太太和老先生则是嘟嘟囔囔的把地上的钱捡起来。
男人开始跟章清玄计算房租多少、水电多少,因为水电费还没出来,男人是按照往常用度推算章清玄便是胸襟大也憋了一肚子气,故而也计较起来:凭什么啊,你说是多少就多少啊?过年我可没住着,也许用了十块钱也没有,凭什么给你一百,一分钱也不给。
男人现在只求赶紧赶她走,最后便不计了。老太太在旁嘟嘟囔囔也被喝令闭嘴了。
终于算清账,男人把退款和违约金拍桌上——不敢甩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吧?给你两个小时整理,马上给我走。”他到底忍住了没出口“滚”。
章清玄慢条斯理的拿过钱数了数,确认正确了,笑道,“可以啊。”然后,她把人“请”出去了,理由是:我没看着,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机揩我东西。把房东一家三口气了个半死,一直骂骂咧咧,挺难听的,还是男人有点理智,喝令他们闭嘴了。
章清玄关上了门,一直装着若无其事的脸就黑沉下来,静坐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她给王楠打电话,求借住几天,王楠一听说怎么回事,脸都起黑了,马上怒气冲冲的杀了过去,在门口遇着房东一家三口,王楠也不理会那两个老家伙,就盯着年前男人,问:张先生是吧?我是章小姐的朋友。你听说过慈禧的名言吧?
“你让我不好过,我让你更难过”,这句话张先生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王楠冷不丁问这么一句,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自然不会回答。只是直觉王楠是个不好惹的人。
王楠又阴恻恻地笑:“恭喜你,很快就能体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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