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芬从窗户看出去，玻璃窗外的世界早就不在光亮，十一月的天空很少湛蓝，微凉的风从窗缝隙间钻进来，难得的闲暇，她最爱的恐怕只有这一个星期一节的班会课，带着脑子选择性听或不听，不再拿起手上的笔写写画画真是一件舒服又奢侈的事。

“有些男生，头发长不长，短不短的，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学什么韩国明星走非主流路线，关键自己长的又是路人脸。”下面爆出阵阵笑声，唐哥哥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人低着头写题目，充耳不闻题外事。

“你们能不能学学人家叶涵，一个女生尚且不在乎头发，一心读书。你们还有什么理由男不男，女不女？”唐哥哥说这话的时候，叶涵莫名的虎躯一震，挺直了背，仿佛自己受了极大的夸赞。“那个章超、高兴还有其他的我就不点名了，下节课要是让我看到你们还是这幅鬼样儿，我就亲自带着剪刀到班上给你们剪，到时候可别指望我能剪出什么好造型。”

章超外号鸟巢哥，出了名的不修边幅，头发天然卷堆在一块仿若天然鸟巢，特此得名。其貌不扬，远远的看过去就是路人甲。许芬无法想象鸟巢哥没有“鸟巢”的情形，大约就是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厨师就伙夫。

“那个姚铁军怎么回事，睡着了？”唐哥哥一个粉笔扔过去。铁茫然的抬头，眼睛仍旧未睁。

“好不容易一个班会课，你们不用看书，可以听我谆谆教诲，睡觉太不尊师重道了。高兴，你打姚铁军一下，让他清醒。”

小高贼兮兮的回头，捏着手指咯咯作响，终于有个机会名正言顺的报仇。

铁瑟缩了下，弱弱的开口：“我没睡着啊。”

“那你怎么不睁开眼？”

“我睁开了。”

噗，再次哄笑。

铁的眼睛太小，大多时候他认真盯着黑板听课，老师会忽然一个粉笔砸过去。这个情形见怪不怪，许芬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像两枚月牙。铁看过来，迅速低下头，她未在意，只当他不好意思。

叶涵递了字条过来，许芬拆开一看：“小铁君看你脸红了？他喜欢你？”

许芬摇头，回复字条：“还不是你们，非要我捉弄他。”

三个小时前，502宿舍，水龙头前。一盆黑色不明液体泡着一条牛仔裤。

“我的天啊，许芬，让你买地摊货，你看看那一盆，啧啧，不忍直视。”辣姐用食指钳起牛仔裤，感慨万分。

“只是褪色，下回分开洗就行了。”许芬毫不在乎，几十块钱她不指望能买到质量好的，再说牛仔裤就没几件不褪色的。

“看到这一盆，我忽然想喝可乐了，想我命苦啊，复读竟连可乐都喝不起了。”叶涵吼吼干嚎，嚎她蹉跎的青春，嚎她营养很不上，嚎她除了年龄和视力度数什么都没长。

辣姐听不下去，捡起昨晚喝完丢在垃圾桶里的空瓶，麻利的装了一瓶递给叶涵：“别说辣姐不爱你，最好的都给你。”

几个人闹了会儿，辣姐决定要把这瓶特殊的可乐送给小高，算是报答开学以来他对她的“照顾”。

到了班上，失望的是小高没来。辣姐蹭过来，可怜兮兮开口：“不能浪费这瓶可乐。”

“SO？”许芬挑眉。

“你去送给铁喝。”

502对铁的概括。

长相——贼眉鼠眼。

性格——一和女生说话就脸红，一和男生聊荤段子就兴奋。

智商——天天背单词，考英语时不知道abandon怎么写。

穿着——衬衫永远都是扎一半在腰带上，且上面挂一大串钥匙叮当响，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到的穿着布鞋的朴实男娃子。

许芬被辣姐的话砸的一愣，有些发傻：“我和他无冤无仇，再说你和小高有仇，牵扯他宿舍的人不好吧？”

辣姐竖起食指摇了摇：“NO，NO，NO！我想验证一件事，若铁喝下可乐，说明他喜欢你。别说你没发觉，他老是无意识的看你，上回斗球就是，傻站在操场不接球。”

许芬咬着嘴唇，回想这几日。虽说和铁从高一开始就同班，但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像上回斗球，他站在操场，手足无措。因为失误导致对方得分，那一刻，他居然看向自己，仿佛想要得到自己的肯定，许芬越想越觉得瘆得慌。她深深吸口气，索性横下心道：“我试试！不过有脑子的人都会看出这不是可乐，他不一定会喝，在说就算喝了也不一定是喜欢我。”

辣姐拍了拍许芬，任重道远的说道：“去吧，这是培养同学情谊的一个好机会，你可以在铁喝下去的瞬间阻止他。退一万步，他要是真喝下去了，你就嫁祸给叶涵。”

许芬看了看低头写字的叶涵，纠结的答应了。走到第一排，绞尽脑汁的想着措辞，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论怎么说都很突兀。深呼吸，深呼吸，再吐气呼吸，终于鼓起一丝勇气。

“数学课代表，有事吗？”铁率先开口。

许芬摇头：“没事，路过而已。”

辣姐扯着嗓子对着这边喊道：“铁，许芬说请你喝可乐。”

陈蕾沉默的看着这边，很同情很庆灾乐祸的眼神。

“难道因为上次的事情吗？没事，没事啊。我没在意的，你也不要在意。”他抬起头，语言中一阵安慰。

“那个，下回请你喝，这瓶…算了。”她呵呵干笑，发誓待会一定要找辣姐算账。

“不用破费，你要是…真不好意思，那就…这瓶吧！”铁结结巴巴开口，伸出手，许芬颤巍巍的递了过去。如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铁为表示自己并未生气，拧开瓶盖，骨碌碌就喝起来，许芬根本来不及阻止，她以为他会知道没有气儿的声音就不会是可乐，她以为他能看出这瓶可乐的颜色有些不对，她以为…唉！高估他的智商了。辣姐啼笑皆非，抱着陈蕾笑成一团。

“这不是可乐，不能喝。”她感到头皮发麻，艰难的说道。

铁白了一张脸，嘴角微微抽搐，喉咙动了几下，竟没有吐出来。

“我没有喝。”他尴尬的挠头，嘴唇张开，露出一排白洁的牙齿。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有喝。”

“对不起，下回请你喝真的，你放心，这个没毒。”只是牛仔裤褪色了，而已。她笑的很僵硬，认认真真的道歉。

铁忙摆手：“没事没事，”而后喃喃自语：“声音真好听。”许芬脸色一僵，看向天花板，这孩子，不会真中毒了吧？

许芬歉意的干笑，回到座位坐好。她忽然想起上回收数学作业，老师交代记下没有交作业的人的名字，其中就有铁。数学老师还批评了一顿未教作业的同学，他老老实实的低头，未语。下课后找到自己：“上回我交给你了，你找找看？”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真诚，一点都没有责备的意思。

结果在桌洞里找到了铁的本子。许芬有些过意不去，忙道了歉。铁摇头：“没事，没事，现在交上去就行了。”复又补充了一句：“你声音真好听。”她当做夸赞。并未上心。

唐哥哥还在喋喋不休，翻来覆去的老话题，大概是不要乱丢垃圾，环境好才能学习好，不能死读书，劳逸结合之类的。

许芬抬头，看见叶澍背着手举起笔记本，上面写着：你盯着我做什么？这话显然是对叶涵说的。

叶涵俏皮的踢了一下叶澍的椅子，连带着许芬的桌子微微颤了颤。她回复了什么，许芬没看到。过了一会儿，叶澍趴在桌子上，万年挺直的背弯曲下去，让人不甚习惯，虽然自己大多时候嫌弃他挡住自己的视野。她有些震惊，叶澍写着：我把前方还给你。像一个郑重的承诺，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她大概猜到对话内容。

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没盯你，只是看着前方而已。

我把前方还给你。

她忽然想起好久都没看到李家公子了。笑面虎笑的虚情假意以及所所谓的语调：喂！把手机卡还给我。许芬手中的笔凝固住，半天没有写一个字，她捏了捏肩膀，看向窗外噗嗤笑出声。那个男孩像道阳光，旁若无人的照过来，照的她觉得每天都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