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秦府,公仪音并无多少好感,莫子笙许是也知道这一点,一路未停,脚步急促,偶尔恰到好处地同公仪音说一两句话。
穿过秦府的花园,眼前便是秦府的莲池,上次谢廷笍曾告诉过他,此池,唤作汀溆。
现下正是寒冬,汀溆池中只余一池悠悠清水,池畔的垂柳枝条上挂满冬雪,似一树银挂,蔚为壮观。唯独桥上那座白玉石桥依旧凌空,与茫茫雪景融成一片。
这时,公仪音却眼尖地看到汀溆池的另一侧行来几人,似乎是三名女子模样的人,穿红戴绿,分花拂柳上了白玉石桥。看方向,似乎正冲着自己而来。
因隔得远,公仪音看不分明,问询似的看向一侧的莫子笙。
转头的瞬间,却恰好见到莫子笙脸色微变,向来笑意清然的眸中划过一抹异色。
“那是谁?”公仪音生了几分奇色。
莫子笙语气微沉,“是夫人。”
夫人?
公仪音一怔,再度抬眼朝那人望去。
这会,她总算能看清楚来势不善的那几人,打头的正是她曾在秦府寿宴上见过一面的秦家二房主母,秦默的母亲,王夫人。
王夫人今日穿得依旧明艳,一袭海棠红绣云纹大袖襦裙,外罩纯白漳绒斗篷。钗环在鬓,金银闪闪,珠玉相撞,端的是富贵逼人。
怎么会这么巧撞上王夫人?公仪音不解地皱了眉头,一双雪眸微狭,定定地打量着越行越近的王夫人。很快,王夫人已经走到了白玉石桥的这一头,隔得进了,公仪音能看清她面上艳光逼人的神色和清冷不屑的眼神,那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这么说,不是巧合咯?
她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索性住了脚步,转过身子浅笑莹然地看着已经下了石桥的王夫人。
莫子笙面露无奈之色,只得趁王夫人朝后做了个手势。
王夫人行到公仪音面前,清冷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一转,最终还是微低了头,“民妇见过殿下。”
不管她如何的心高气傲,公仪音现在还未嫁入秦府,论礼数,王夫人就该对公仪音行李,哪怕她再不情愿,也得做做样子。
公仪音面上笑容加深了几分,等到王夫人将礼行了个十足,才伸手虚扶一把,嘴里直道,“王夫人不必客气,快起来。”
王夫人眼波一拧,再抬眼时已恢复一片清冷。
“殿下是来找阿默的?”她嘴里叫得亲切,语气却是一片冰冷,瞳孔深处是一片虚无的凉。
公仪音也不瞒她,点头应是。
王夫人面露一丝为难之色,看一眼公仪音,“实不相瞒,民妇有些话想同殿下说,不知殿下可否移步一叙?阿默那边,我自会派人去说。”
公仪音定定地打量了王夫人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她眼中的冰雪之色看得王夫人心中愈发焦躁起来。
公仪音微眯着眼眸,与王夫人清冷对视着,敏感地从王夫人眸底捕捉到一抹一闪即逝的慌乱。
她在害怕?
害怕什么?
公仪音脑中转得飞快。
她在害怕自己招秦默为驸马?可是为何?秦默此举,明显激怒了秦氏宗主,很有可能在秦家的身份地位不保,以王夫人对秦默的不待见,她应该开心才是。
除非……
公仪音眼眸一转,眼中有了几分猜测,看向王夫人微微一笑,“夫人盛情相邀,我怎敢拒绝呢?王夫人,请吧。”
王夫人点头笑笑,看向公仪音身后的莫子笙,“你去同阿默说一声,就说我同殿下谈完之后,自会派人送她去清竹园。”
莫子笙似有几分犹疑。
王夫人意图不明,他不敢贸然离开。
见莫子笙并不配合,王夫人脸色一冷,“怎么?现如今在这府里,连我都遣不动你了?”
莫子笙头一低,刚要说话,却听得公仪音清泠的声音插入,“子笙,你顺便把我这侍卫也带去清竹园吧。带他去夫人园中,总归有些不方便。”
宁斐面色一凝,但到底没有出声。
莫子笙听出公仪音在替他解围,抬眸看一眼公仪音面上成竹在胸的神色,微微定了心,点头朝王夫人行了个礼,“属下遵命。”说着,看宁斐一眼,两人行礼后离去。
王夫人这才转了目光看向公仪音,笑意流于表面,“殿下,请吧。”
比之整个秦府的清贵之气,王夫人的院落更多了几分奢靡,红漆雕栏,白玉为环。踏入房中,所有的器物摆设都透出精巧和名贵,就连房中所用熏香,亦是不可多得的沉水香。
“殿下请坐。”王夫人一直对公仪音保持着恭恭敬敬的态度,虽这种敬意并不达眼底,但到底也是个姿态了。
公仪音愈发生了几分兴致,敛袖而坐。
王夫人也在她面前对坐下来,唤了人上茶。
公仪音端起茶盏,观赏着杯中澄澈的液体,唇角微微翘起,周身笼罩着一股莫名的动人气韵。她并不说话,只轻轻晃着杯中冒着热气的茶盏,神情咸淡。
她在等王夫人开口。
既然邀了她来,王夫人就一定沉不住气的。
果不其然,在她喝了第三口茶水的时候,王夫人终于沉沉开了口,“不瞒殿下,阿默因为执意要求娶殿下,惹得父亲很不愉快。”她口中的父亲,自然是指秦氏宗主了。
公仪音淡淡勾唇,并不接话。
王夫人眸色一沉,没想到公仪音竟如此明目张胆无视她的话,面上有一瞬的阴翳,很快,她调整好神色,接着开口,“殿下不想说些什么?”
“夫人想听我说什么?”
“殿下应该知道,父亲原本很看好阿默,不想突然出了这事,父亲已经对阿默很不满了。我以为,殿下该是对阿默用情至深的,不想听到这样的情况竟无动于衷。”
公仪音盯了王夫人一瞬,忽而唇绽嫣然,笑得清丽而洒脱,“我以为,夫人应该是乐见这样的情势才是。”
“你……”王夫人不想公仪音说话这般大胆,一时呛住,没有接上话。
公仪音并不害怕,端庄雅致地坐在那里,眉目清雅,愈发显得风仪出众。
不过,王夫人亦不是省油的灯,很快退去面上的狰狞之色,看向公仪音笑得愈发和婉,“流言误人,殿下怕是误会了什么。殿下既然很快要成为秦家人,我便不瞒殿下了。如今父亲虽然看好阿默,大房三房却亦是对宗主之位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我自然是想要阿默好的。”
公仪音淡笑不语。
王夫人想要二房好,这点她毫不怀疑,只是……她眼中的二房,大概不包括秦默吧。既然如此,她今日叫自己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决定看看王夫人到底有什么后招,不好意思一笑,“夫人莫见怪,我也是听人说阿默不得夫人喜欢,一时有些愤然。”
王夫人这是第一次同公仪音接触,只当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贵女,头脑简单,是以也未生疑,“无碍,把话说开了就好了。”她顿了顿,看向公仪音露出一种慈爱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道,“我听说,阿默婚后要帮到帝姬府去住?”
公仪音眉目一闪。
终于来了?
她诧异抬目,点点头道,“阿默是驸马,照理,是要搬去帝姬府住的。”
王夫人叹一口气,“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如果阿默还住在府中,婚后你们还能加把油,争取重新获得父亲的信任,可若是搬出去……”
公仪音恍然。
感情王夫人今日叫她过来,原来是为了秦默婚后搬去帝姬府住一事?这么说,她不想秦默搬出去?
可是为何?
她既然如此不待见秦默,应该不想多见他才是,为何要留秦默在秦府?难道……公仪音看着笑意宛然的王夫人,想起自己叫宁斐查的关于她的资料。
其中对于王夫人的性格,有这么一条评价:
王氏阿韵,性傲且骄,疑心重,掌控欲强,凡事不喜假于他人之手。
她刹那间恍然。
看来,王夫人是怕秦默搬出秦府之后,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毕竟,不管秦默有多大的本事,若仍生活在王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她自然就还有机会打探到秦默的许多消息。更何况,她应该是很享受摆母亲和婆母的谱罢?
公仪音唇边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正待回话,忽然听到门外有女婢出声禀报。
“夫人,九郎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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