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恰逢秦默休沐,公仪音见天气大好,便拉着他出府陪她逛逛街。
一直以来忙忙碌碌,两人很少能有时间出来逛街,这会子相携走在洒满阳光的青石板路上,公仪音总算觉得有时间喘口气了。
因今日天气和暖,微风宜人,两人也没有坐车,在城中闲庭信步地随意逛逛。
公仪音拉着秦默,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明明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但好久没有出来过了,公仪音的面上还是写满了新奇,看在秦默眼中,神色不由柔和了几分。
逛了好一会,公仪音觉得有些累了,见前面便是向晚楼了,遂看向秦默提议道,“阿默,我们去向晚楼坐坐吧。”
秦默自然含笑应了。
两人进了向晚楼,依旧让小二开了碧落阁给他们歇息。
许久没来过向往楼了,但碧落阁里的陈设布置依旧还是公仪音记忆中的样子,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两人入了坐,小二很快上了茶上来,见他们没有其他吩咐了,复又退了下去。
公仪音伸手替两人斟了杯茶,一杯推至秦默身前,一杯捧在手中。
许久没有来过向晚楼了,如今再坐在这里,颇忽然生出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的纤长手指在杯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偶尔抿唇啜一小口杯中茶水,面容在氤氲的雾气后显出几分不真实来。
过往种种在公仪音面前如跑马灯般一一闪现,一时竟有些唏嘘。
见公仪音眸光闪烁神情微叹的模样,秦默也细细啜一口茶水,看想她含笑道,“阿音在想什么?”
公仪音长长吁一口气,“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秦默浅笑,盯着公仪音的眸色愈发温柔起来,并不出声打扰。
公仪音想了一会,终于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来,看着秦默清淡如水的眉眼,微微蹙了眉头道,“阿默,调查高琼的事情可有线索了?”
听到公仪音问起高琼,秦默的脸色沉了几分。
“当日高琼从高府侥幸逃脱,辗转中入了军营,循着这蛛丝马迹找去,发现他很有可能入了北军。现在我已经派人在着手调查北军中各将领的身份背景了,高琼乃逃犯,一定会隐瞒自己的身份背景,若是找出谁的身份背景可疑,想来便离找到高琼不远了。”
听到秦默的话,公仪音微微舒一口气。
秦默笑言,“方才出府的时候不是说好不谈这些糟心事的么?阿音怎么食言了?”
公仪音无奈地抿了抿唇,“高琼一日不找出,我这心里一日不得心安。估计等我真正能放松下来的时候,大概是在找到高琼之后了。”
秦默知晓公仪音心中的担心和隐忧,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放心吧阿音,我们已经离真相不远了,相信一切很快就能水落石出的。”
公仪音“嗯”一声,朝秦默挤出一抹笑意,不想让他担心。
忽又想起一事,接着开口问道,“对了,裴雪沁那边是否有动静?”
秦默摇摇头,“裴雪沁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她几乎每天都是待在明月夜中,偶尔出门也只是日常的采购,并没有同什么人接触过。”他说着,眼中也闪过一抹不解。
公仪音皱了眉头,“莫不是上次我们去明月夜被她发现,打草惊蛇了?”这个裴雪沁不是一般的人,上次她曾经朝她们所在的雅间望来过,虽然当时光线昏暗,但难保她认出了他们,所以这几日一直低调行事。
“极有可能。”秦默点点头,“不过我已经派人一刻不间断地盯着她了,一旦她有什么举动,我们都能及时知晓。”他看向公仪音温柔地笑笑,“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了。”
公仪音“嗯”一声,又问,“太子那边呢?”
“太子那边最近似乎收敛了些,这几日都没有去明月夜。我猜……可能跟上次宫宴上他的醉酒闹事有关。”
“这是为何?”公仪音侧头望去,不解道。
“我后来让人暗中查了查,为何当日太子会在宫宴上突然发怒,传回来的消息是当时席上有人拿瑶光开了几句玩笑,恰好被太子听见了,便起了冲突。”秦默缓缓道来。
公仪音不由咋舌,“你是说……太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护瑶光?这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面露沉吟之色,“不对,父皇那日便派了刘邴去问情况,这会……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好像刘邴并未同主上细讲,只大概讲了一下缘由。”秦默道。
公仪音“哦”了一声,心想,这倒是像刘邴的作风。对于太子,他这也算是能帮则帮,对于父皇,也避免了他急火攻心旧病复发的可能。
“这个裴雪沁,究竟是为什么要接近太子呢?”公仪音喃喃自语道,眼中写满了不解。难道是想要让太子耽于女色不理朝政?可这对高琼和裴雪沁意图颠覆南齐统治的打算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啊。
一时间,公仪音陷入思维的死胡同,十分苦恼。
她想了一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将这个问题暂且丢至一旁,转而谈起了前方的战局。
“现在凉州的战况如何?有没有可能乘胜追击,再夺回一个郡?”公仪音看向秦默问道,眉眼间写满了焦虑。
秦默见不得公仪音这种忧心忡忡的模样,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轻轻熨了熨,缓缓开口道,“现在看来……有些困难。之前那场战役之所以能取胜,是因为五兄打了个出其不意。现在宇文澈那边已经有了准备,要再想依葫芦画瓢怕是很难了。”
公仪音凝视着秦默,看着他眉眼清淡,神情冷静地分析着这一切,忽然有些心疼。
她缓缓地抬起手,握住秦默放在几上的手,语声中带了些丝丝颤抖,“阿默,这样对你,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秦默沉默,只有轻轻一挑的眉泄露了一丝内心的不平静。
他看着公仪音,她蹙了眉头,眉眼间如同笼了一层薄薄的青雾,唯独眼底的神色,明澈而透明,带着深深的关怀和不忍。
秦默反手握住她凉淡的指尖。
“阿音不必担心我,就算我当真是北魏皇子,我也并不想见到生灵涂炭的场面出现。战争既然已经开始,结束它的唯一方式便是另一场战争。所以南齐和北魏的这一战是必不可少的,而我,希望南齐赢。”秦默一字一句说来,声音虽轻虽淡,却是掷地有声。
公仪音心中一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秦默又道,“更何况,这片土地,养育了我深爱的你啊,我如何能忍心看到它沾染上鲜血?”
这一次,他的语气有些沉,带着些淡淡的磁性,如同一坛上好的佳酿,甘醇而醉人。
公仪音心跳一滞,呆呆地看着秦默。
她从来都知道秦默对自己用情至深,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份感情,竟然可以深到为了她放弃自己的根。
眼中一涩,泪水又有些不争气地要掉落了下来。
公仪音吸了吸小巧的鼻头,不想让自己在秦默面前哭出来。只是心中的感动却怎么也止不住,铺天盖地涌了上来。
以前她总觉得,她两世为人,就只为追到秦默,那自己和秦默之间该是自己更爱他一些吧,可渐渐的,她发现,秦默对自己的爱一点也不比自己对他的少,只是他爱得更深沉一些罢了。
见公仪音眼中有泪花涌上,秦默从袖中掏出帕子温柔地替公仪音擦拭着,一面柔声道,“别哭了,哭了就不美了。”
公仪音撇一撇嘴,嘴一张刚要说话,却被门外蓦然响起的急促敲门声给打断。
她蹙了眉头朝门口看去。
这个时候会是谁敲门?还敲得这般急促,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
秦默从公仪音面上收回手,看向门口道,“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脸急色的莫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