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陆孝严更忙了,不但忙,还忙得不露声色,忙得风流快活。他一边带着沐夏在各种场合招摇过市,一边按部就班实施着对世纪天星的打造计划,一边严密监视着大哥和小妈的动向。
腾华国际作为里岛娱乐业的龙头,一直以来都是将电影电视、音乐及艺人经纪作为主要业务,也就是所谓的轻资产。可随着经营环境的改变,这样的竞争力早晚会失去优势,改变迫在眉睫。陆远腾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将触角向下游延伸,利用两年到三年的时间,投资五个亿,建立起一条专属于腾华国际的五星级院线。而这个重中之重的大项目最终理所当然落到了大哥陆孝诚头上。
根据陆孝严上辈子的模糊记忆,这个项目在运作过程中似乎风波不断,中途一度几近腰斩,但具体是哪方面出了问题就不得而知了。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当中绝对少不了周挺的参与。大哥先是明目张胆踢走小妈的眼线,又想方设法调离父亲的心腹,目的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想网罗自己的党羽,尽快做出成绩,在公司树立威信,不给小妈任何可乘之机。他自己势单力薄,想打一场漂亮仗,又怎么少得了周家的支持?
生意场上的门道,外人能看到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更何况它还牵涉着多方利益,关联着各个环节,单说和政府打交道,就绝不是一桩简单的事。周家毕竟不是做慈善的,什么娘亲舅大,什么表哥表弟,血浓于水,却未必浓得过利益,到最后还不是要落到个“钱”字上头。
大哥和周挺二人的出发点不同,理念相左,目的也有分歧,一旦利益分配不均,就很可能会出现矛盾,矛盾既是隐患,日积月累,难保会蕴酿成大的争端。陆孝严坚信,上辈子大哥之所以会对周挺动杀机,必定不是一时冲动,即便真是一时冲动,背后想必也牵扯着巨大的恩怨纠葛。所以这一次的合作,就是分化他们的最好契机。
正如陆孝严预期的那样,他利用一个与国际大导演合作的机会,成功收买到了周荣身边的“红颜知己”,并从对方口中探听到了不少周家父子的消息。
总之目前的形势对他来说,就是柴火已经堆满,汽油已经淋好,鼓风机已经架起,只等着那一颗随时都会迸出的火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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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上过于紧张和亢奋,致使陆孝严偶尔会失眠,即便睡着了也难逃噩梦滋扰。他常常梦见自己的现实生活其实是一场梦,他在他的梦里醒来,醒来后身处荒凉的墓地,周围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晨昏交替四季更迭,时间空间都变得茫茫无际没有尽头。在梦里他不会惊慌,也不会尖叫,但是每次醒来他都会好一阵恍惚,急切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是真真切切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能让陆孝严迅速镇定下来的最有效法宝就是凌希,无论是听到凌希的声音,看到凌希的人,接触和凌希有关的一切,都能让他的情绪很快得以平复。相应的,如果在他需要凌希的时候联络不到凌希,他就会变得暴躁,焦虑,无法集中精力,什么事都做不下去。
关于凌希突然退出比赛的消息,陆孝严是无意间从盛旷那里听说的。盛旷想推程澈拿冠军,事先总要和陆孝严打个招呼,两人谈到比赛的话题,盛旷随口提及辉途那边已经有人向节目组提出了退赛申请,在此之前凌希可是夺冠热门人选之一,作为一名业界资深人士,盛旷对于凌希的退出感到既遗憾又欣喜。
陆孝严很清楚凌希有多执着于这个比赛,所以凌希的退赛让他十分意外,要知道,以凌希的脾气就算明知前头是条死路,也会义无反顾坚持到底,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对于凌希退赛的原因,盛旷多少也了解一些,这行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对于辉途少东的种种劣迹大家都心照不宣,结合盛旷所透露的和自己已知的点点滴滴,陆孝严不难揣测出事情的全貌。
他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给凌希,可惜没人接听,也并没有拒听,就放任铃声一直响到了自动断掉为止。差不多十分钟里头,陆孝严反复拨打着凌希的号码,得到的结果都一样,最后不知道是不是电量耗光的缘故,手机关机了。
理智上陆孝严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凌希是个成年人,且心理承受能力很强,这点状况完全能够应付,没接电话或许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可问题是,陆孝严发现自己在全部和凌希有关的时刻,都没办法保持理智,他开始坐立不安,口干舌燥,忍不住想要去啃指甲……
接连抽完三支烟,陆孝严拎起外套出了门。他先是开车到了凌希家,确认家里没人之后又调头转去了辉途唱片,结果自然又是扑了个空,中途他给程澈打过一个电话,可程澈说这几天都没跟凌希碰过面。
这下陆孝严彻底没了头绪,只好暂时将车停在路边,思索着凌希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还有什么人可以联系。忽然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最初遇到凌希的那间酒吧,毕竟是工作过的地方,总会有几个老熟人的,就算不想找人聊天,起码也可以听听音乐喝上两杯。
陆孝严本想碰碰运气,谁知刚走到半路,就看到了孤零零坐在天桥台阶上发呆的凌希,那个瞬间他终于体会到了“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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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还没完全停稳,陆孝严就急切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走上人行道的时候被地砖绊了一下,他也全未在意。
十二月下旬,气温不到十度,凌希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他头发有点乱,脸色也不太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茫然的状态,眼睛无神地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流,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陆孝严站在面前,挡住了路灯的光线,他才后知后觉抬起头,两颗黝黑的眼珠愣愣望向陆孝严,眼神儿像极了某些被遗弃的流浪小动物。
陆孝严这才发现,凌希衣服前襟和双手都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呼吸之间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裤腿也是脏兮兮的,膝盖上蹭了好多灰。
“你怎么了?摔跤了吗?哪来的血?”陆孝严吓得赶紧蹲了下来,拉过凌希的胳膊小心检查着,又扯着他的T恤想看看到底哪里有破损。
凌希从陆孝严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向旁边挪了挪,低着头不肯说话。
陆孝严知道凌希心情不好,所以并不介意他的态度:“比赛的事我听说了,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可以慢慢想办法。能不能先告诉我你这是怎么搞的?如果受伤了我要赶紧带你去看医生才行。”
凌希摇了摇头,又向旁边挪了挪,依旧低着头不肯说话。
“你怎么……”陆孝严刚想发作,又忍了下来,耐着性子尽量柔声说道,“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闹什么别扭啊,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光生闷气有什么用?别让我着急好不好?先告我怎么会有血?有人欺负你?被打劫了?还是……”
“没有。”凌希再次摇了摇头,又没下文了。
“啧!”陆孝严站起身来烦躁地回走了两步,扶着额头倍感无力,“能不能说句话?能不能多说两句!知不知道今天晚上光为找你我跑了多少地方吗?电话也不接,问话也不答,你是想怎么样?你光坐在这,坐成雕像,麻烦就能自己消失吗?你能不能……”
“他死了。”凌希终于抬起头看向陆孝严,目光却游移不止。
陆孝严一下愣住了:“谁?谁死了?”
凌希伸手指向街边,才发现垃圾桶也撞飞了,那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刚才有辆货车失控冲上来,一下就把他卷进车轮底下了,救出来的时候人都被压扁了……我想就他来着,可是没用……”
陆孝严回头看过去,这片区域不知怎么,竟出奇的干净,垃圾桶不见了,护栏拆掉了,天桥底下那些破破烂烂的旧毯子和废纸箱也都被清理了,连市场到处闲逛的黄白花的大野猫都不见了踪影。看来凌希口中的“他”,应该是那个脏兮兮看不止本来样貌的老乞丐了。想到这陆孝严不免唏嘘,原来一个人死了,会消失得如此彻底,除了凌希的纠结之外,竟没留下半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凌希重又将头埋了下去:“我本来想请他吃餐饭的,可是钱包没带在身上……他临死都没吃上顿饱饭……”
陆孝严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掉,走到凌希身边,不由分说把人拽了起来,一把揽进怀里,轻轻摩挲着凌希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起码他以后再也不用过饿肚子的生活了……”
陆孝严抱得很紧,怀里很温暖,手臂长而有力,让人莫名就想靠在那舍不得离开。凌希缓缓抬起手,抚向陆孝严的后背,可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他停住了,片刻之后,两只手又轻轻垂了下去。有些事不该做也不能做,最好连想也不要去想。
透过T恤,陆孝严感觉凌希的后背没有一点温度,大概是冻坏了,整个人还在微微打着颤。他立刻松开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要给凌希披上,谁知凌希很不配合,一扭肩膀躲开了,陆孝严皱着眉头再次将外套递过去,又被凌希执拗地搪开了。
陆孝严沉着脸盯着凌希看了两秒,直接抓起胳膊将人拉到车边,打开车门塞进了副驾驶座,安全带扣好,又把外套粗鲁地往上一搭,车门“嘭”地摔上,自己背过身倚在引擎盖上打起了电话。
车里很暗,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仿佛是一个封闭的不会被打扰到的独立世界。借着向下缩的动作,凌希偷偷闻了一下陆孝严的外套,外套上有股烟草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不算太浓,很舒服,莫名就让人觉得安心又踏实。
隔了一会儿,陆孝严还没打完电话,凌希忍不住低头又闻了闻。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所以更要与陆孝严保持距离,毕竟,站在陆孝严身边的人不是他,陆孝严看中的手表他也买不起。
属于别人的东西,就不应该觊觎……可只是闻一闻的话,总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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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孝严直接开车把凌希带回了自己的公寓,进门后又将人往浴室里一塞:“先洗个热水澡,衣服我叫人拿去干洗,两个小时就可以了,待会我让好姐帮你弄点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