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嫣低头抿了一口茶,耳畔传来魏姨娘恳切的话,她转眸看向坐在旁边的叶兰慧,她双手放在膝盖上,五指揪着帕子,有些紧张。
国公府里嫡出的小姐多,每回进宫去的都是这几个,很难有机会轮到叶兰慧,虽说主母没有苛待有什么宴会也会带出去,可进宫参加大宴会的机会并不多。这一回太后娘娘召见,老夫人也会前去,魏姨娘怎么都得替女儿抓牢让她跟着一块儿入宫,这也只有带出去多见见人才会让人记住。
“宫中多规矩。”
叶老夫人淡淡的提了一句,魏姨娘神情一紧,忙追了一句,“老夫人,如今府上不是请了一位宫里头来的教养嬷嬷,既然是教导五姑娘的,让兰慧过去学一些也好,如此既能学些宫里头的规矩,又能懂了礼数,将来就就算是出嫁到了夫家也是得体,这些何尝不是咱们叶国公府的脸面呢。”
叶老夫人摸着佛珠的手一顿,显然是听进去了,魏姨娘脸上一喜还欲说什么,抬头看到叶老夫人身旁伺候的妈妈在冲着她摇头,她这才惺惺的收了口,就是神情还殷切的很。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老夫人看向叶兰嫣,对刚刚魏姨娘说过的‘国公府的脸面’感触尤深,叶府自打祖辈在朝为官以来,家中子嗣就没做出过这么丢人的事,女子没有女子的矜持样,刁蛮任性,惹的全城非议,让人笑话。
叶老夫人自己都觉得奇怪,儿媳妇还在世的时候温柔贤惠,长子又是稳重的人,长孙和长孙女也都没问题,怎么生了个小的竟养成了这副性子,叶家什么时候出了会恬不知耻的扬言非谁不嫁的嫡小姐。
想到这儿,叶老夫人又觉得头疼,“这事我心里有数。”
魏姨娘见好就收,朝着叶兰慧使了个眼色,“老夫人,那我们先回去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魏姨娘带着叶兰慧离开了屋子,这时叶兰嫣也放下了杯盏,“如今秋燥,素妈妈还是要多煮一些清茶给祖母喝才是。”
“女儿家就应该多呆在家里,谁会三天两头往外跑。”叶老夫人神情微绷,“你和那萧家大少爷是不是还有往来。”
“怎么会,那都是别人外头乱说的。”叶兰嫣若无其事着,“孙女和萧家大少爷没有往来。”
“你心里清楚就好。”叶老夫人话锋一转说到了叶兰仪落水的事,有些说教叶兰嫣的意味在里面,“如今她教训也有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就别再计较这事儿,平日里自己多注意些分寸,别让人拿了话说事,丢了自己的人。”
叶兰嫣握着杯子的手沿着杯上的花纹轻轻磨着,她抿着笑意低眉,“多谢祖母教诲。”
叶老夫人被她这轻飘飘带的一句话闹的心里更堵了,不听话的时候被她顶撞的一肚子气;现在听话了,叶老夫人却觉得她是在阳奉阴违,可又挑不出错儿来,于是也舒坦不到哪儿去。
......
出了奉祥院宝珠愤愤不平,“老夫人也太偏心了,五姑娘那样出言不逊老夫人都不说她,还让姑娘您要宽宏大量。”宝珠是打心眼里觉得五姑娘落水落的好,要是再听她往下说,她都想动手推她下去了。
“这也不是稀奇事。”两辈子加起来,叶兰嫣早就习以为常,祖母心里那杆秤不是第一天偏,也不是第一天偏的这么厉害,除此之外,就连当初她嫁给萧景铭后助他登上帝位,当了皇后,祖母依旧是不看好她。
她的所作所为在祖母看来是叛经离道的,没有女子该有的样子,就算是最后她当上皇后,叶家因此荣耀,祖母还是没有肯定她,从始至终都觉得她嫁给萧景铭是个错误,而这个错误终有一天会带来不可收拾的后果。
“最后她料对了。”叶兰嫣轻轻嗫了一句,只是她过世的早,没有看到父亲入狱大哥被杀,也没有看到昔日荣华的叶国公府化为一堆灰烬。
“那老夫人待姑娘也太不公允了。”宝珠嘀咕着,叶兰嫣笑了,抬手轻崩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允,都是人说出来的。”
回蘅芜院后叶兰嫣见过了崔妈妈挑的两个丫鬟,没多久兰香苑那儿的鸣翠过来了,手里还捧着一身衣裳。
“姐姐替我做的?”叶兰嫣摸了摸裙摆那绣的翩然起舞的彩蝶,不正是那天她和姐姐挑册子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副。
“那日大姑娘见姑娘您喜欢,命人挑了布亲手做的。”
从衣服的裁剪到最后绣的花样,都是叶兰欣一针一线缝绣出来的,叶兰嫣伸手从裙摆摸到领口上的墨金暗线,鼻子发酸,扬着嘴角,“还是姐姐疼我。”
叶兰嫣迫不及待的换上了衣服,从屏风后出来,前足轻轻踢开了裙摆在她们面前转了个圈,“好看吗?”
鸣翠和蝉翘她们都笑了,此时此刻的叶兰嫣像极了一个被娇宠的骄傲小公主,孩子气的炫耀着姐姐给她新做的衣服,前前后后自己都瞧了好几遍,裙摆上的彩蝶伴随着她的动作就如之前她说的那样,快要翩然起舞。
向来什么都不缺的叶兰嫣鲜少这样子,屋子里谁都看得出二姑娘是打心眼里喜欢大姑娘给她做的这身衣裳,鸣翠来时路上那点担忧如今也一扫而空了,二姑娘是真的变了。
......
叶兰嫣换过了衣服后亲自去了兰香苑,恰逢午饭时辰,姐妹俩用饭过后叶兰嫣懒懒的靠在叶兰欣的怀里,手指无聊的勾着腰上的络子,语气里满是羡慕,“姐夫可真是好福气。”
叶兰欣失笑,见她一副无赖的懒样,抬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真是没正经样,将来看谁治得住你。”
“谁能治得住我啊。”叶兰嫣不肯起身,“姐姐你治得住姐夫就好了。”
“谁都像你啊。”叶兰欣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倒要看看,将来究竟是谁能把你治的服服帖帖,都没大家闺秀的样了,你看你,快坐好。”
叶兰嫣瘪了瘪嘴起身坐正,满是无所谓,“何方神圣敢治我啊,我可是十八炼狱里爬上来的恶鬼,谁敢惹我!”
叶兰欣抓住她张牙舞爪的手,逗笑了,“我看你啊是十八炼狱里爬上来专门讨债的还差不多。”
“是啊,我就是讨债鬼。”叶兰嫣的心口猛的抽疼,她捏着姐姐的手笑得一脸得意,“就是上辈子欠了我,这辈子才要还债娶我,摊上我这么个媳妇。”
“胡说什么呢,还什么债,谁能娶到你,那是他的福气。”
叶兰欣见她越说越要离谱了,拍了她的额头阻止她继续这么往下说,叶兰嫣却一下钻到了她的怀里,耍无赖的搂着她,嘴里嘟囔着,“谁说的,姐夫能娶到你那才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也不知道他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了,竟然让他娶到姐姐。”
“你这张嘴啊。”叶兰欣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笑意里满是对她的纵容和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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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时叶兰嫣沐浴过后躺在椅子上,底下是一个热着炭的盆子,蝉翘正在替她烘干头发。
这时宝珠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崔妈妈让她送过来的甜羹,“姑娘,五姑娘的病好了。”
蝉翘梳过头发后扶着叶兰嫣起来,黑发瀑布般披落在她身后,有几缕调皮的越过了肩膀垂在了她的脸侧,映衬着她白皙无暇的肌肤。
长长的睫毛下眼帘微垂,叶兰嫣抬手接过宝珠手里的碗,“什么时候好的。”
“傍晚大夫人和二夫人一起去了老夫人那儿,回去后五姑娘的病就好了。”宝珠替她拿来了外衣披上,说起下午请安的事,“老夫人把两位夫人都请去,为的就是让三姑娘她们同五姑娘一起受金嬷嬷教导,原本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姑娘也一块儿,后来让大夫人给劝了下来。”
叶兰嫣抬眸,“怎么劝下来的。”
“大夫人说您如今正是时候学庶务,将来嫁了人才能管好宅内的事,再者您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就让金嬷嬷教导五姑娘她们几个,年纪小的几位姑娘若是要去,一旁听着也成。”这些宝珠还是从小梨园那儿打听过来的,可比去玉清园那儿好打听多了。
魏姨娘想让自己的女儿出挑,合着还拉上了一大帮子人,可她这番‘好意’给祖母出了这么个主意,有些人未必领情,本来只叶兰仪一个受金嬷嬷教导,厚着脸皮多病几日也就病着了,如今人多了她还怎么装啊。
以叶兰仪的脾气,还不知道会在心里记上怎么样一笔。
叶兰嫣把碗搁在一旁,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既然母亲这么说了,明日开始就多去她那儿讨教这中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