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欣出嫁的时候前来迎娶的齐钧在门口受尽了刁难才得以入内,而如今,李刑扶着宋珏从马上下来,当一旁的侍卫把拐杖递到他手里,众目睽睽之下新郎官拄着拐杖走到叶国公府的大门口时,本来雀跃欲试叶子闻忽然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让二姐夫射箭?
好像得找人先搀扶着他啊。
让二姐夫比武?
别开玩笑了,用拐杖打么。
棍棒刀枪都不行,那就只能来文的了,偏偏叶子闻年纪摆在那儿学识摆在那儿,比不过宋珏带来的这些人,叶子闻和林琦面面相觑对看了眼,相互杵着要对方先开口说话,这一支吾,陪同而来的官媒开始分发红包收买人心。
“你们就这么轻易放他进来了。”背后传来宋韫的声音,相比较大哥的沉稳,和叶兰嫣一般年纪的宋韫显得活络很多,叶子闻转过头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藤王爷娶亲,谁不买他面子替他来助阵的,文武将都有了你讨不到便宜的。”宋韫瞥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几个侍卫,半点赢头都没有。
“那也不能让他进来的这么轻易啊。”这时候不刁难以后哪有机会。
“你们这儿不是有迎娶的入门谣。”宋韫话一出,叶子闻的眼眸都亮了,可没维持多久又暗淡了下来,让二姐夫唱入门谣,回头让二姐知道,死得最惨的肯定是他。
宋韫哈哈大笑:“你再犹豫可是连红包都抢不到了。”
林琦人小机灵,很快钻入了人群里去,叶子闻跟着一块儿过去,笑声中闹腾了一番,官媒连着说了好几回时辰差不多了才肯让他们进来。
叶兰嫣不知道前院怎么闹的,蘅芜院这儿方氏推门进来,身后的胭脂手里端着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后胭脂出去了,方氏笑眯眯的望着她:“迎亲的花轿已经到了。”
叶兰嫣微低了低头,她听到了外头那吹吹打打的声音。
“来,吃一口。”方氏端起碗喂了她一口饭,又喂了鱼和肉,念叨着最通俗的话语,“吃饱穿暖,有鱼有肉,富贵又安康。”
叶兰嫣看着她,要说和方氏的亲昵也只在这两年,但方氏对她的好却持续了十几年,小的时候不懂事,也曾有那么几个夜里被雷雨吓醒,生病之时,在她怀里哭着入睡的画面。
有些话叶兰嫣说不出口,但她会尽力去做上辈子没来得及的报答。
“人说皇家难嫁,万事都得小心着,依我看,那藤王府还比一些寻常人家要来的容易相处,宫里太后娘娘去世多年,藤王府内又只有藤王爷一人,你进门后就能执掌中馈,也不必看人的脸色。”方氏笑着替她拿起喜帕,“日子好不好都是人过出来的,不是别人说出来的。”
“那母亲您,当初嫁给父亲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叶兰嫣看着她忽然开口,方家的家世并不差,嫁个女儿做人填房,进门就做了三个孩子的娘,让叶兰嫣自己想恐怕也是难以接受的。
方氏神情片刻怔了怔,随即笑了:“你父亲是个有担当的人。”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方氏放下碗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等会儿你大哥背你出去,先去祠堂那儿拜别你娘。”
方氏说完后没多久外面就有了动静,叶子迁来了,外头方氏和他说了几句,屋内蝉翘扶了她起来。
叶兰嫣低头看去,喜帕遮掩下只看得清被裙摆遮盖住的脚面,一旁蝉翘提醒了她一句小心,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尽管看不见前面的路,却似是能透过霞帔而视。
出了门口叶兰嫣被搀扶着匐上了叶子迁的背,轻而易举的把她背起来,她还听到了大哥的轻笑声:“这么轻,得让他好好养着你才行。”
叶兰嫣不能说话,抬手轻轻的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叶子迁牢牢的背着她到了祠堂,这儿管事和桑妈妈等着,扶她进了祠堂跪下拜别后送她出来,崔妈妈和蝉翘在外面候着,等叶子迁再度背上她,崔妈妈吩咐蝉翘去准备,自己则是跟着去了后头通禀。
快走到前院的一段路有些颠,叶子迁往上抬了抬她,叶兰嫣余光下看到脚下的石子小径,耳畔传来叶子迁的声音:“他要是敢欺负你,大哥替你出气。”
这话临了两世再度听到,叶兰嫣鼻子一酸努力的吸一口气,搭在他双肩上的手握了起来。
“噩梦是梦,你别怕,它不会发生。”走过那拱门时外院的热闹声传来,叶子迁又说了一句,“就算是发生了,也还有大哥在,你不用怕,我们都不会有事。”
叶兰嫣闷哼着轻嗯了声,耳畔余下的都是一些热闹的鞭炮声,拜别父母亲后,叶兰嫣被背到了花轿前,外院的吵闹声消减了一大半,她的世界忽然安静了许多。
喜娘的恭贺声一刻不停的说着,她拉起花轿的帘子扶着叶兰嫣进去,转头看被扶上马的宋珏,满是笑靥:“王爷,可别误了时辰,花轿该起了。”
坐入花轿的叶兰嫣下意识扶住了花轿的门,她朝着花轿外的叶国公府大门口看去,她知道父亲和大哥在那儿,她只是想再看看他们,一旁喜娘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了一下,也唯有上了马的宋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朝着叶国公府门口朗声道:“岳长大人放心,我会照顾好兰嫣,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叶兰嫣的手被喜娘拉开后推入了花轿内,帘子垂下时花轿内暗了许多,随之而来是热闹嘈杂的奏乐声,一声起轿,八个轿夫稳稳的抬起轿子,在第二声锣鼓响起来后,迎亲的队伍缓缓离开叶国公府,从还有一条路绕着前往藤王府。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叶国公接过管事递来的盆子朝着花轿离开的那个方向猛的将水泼出去,折回的时候才发现手有些颤抖。
方氏看在眼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她知道丈夫担心的是什么,他不是怕嫁给藤王爷会委屈,而是担心皇上心中还未完全消除疑虑,对女儿多有戒心。
此时已是下午,迎亲的队伍一早从藤王府出发,回到藤王府时刚好绕了建安城一个圈,迎亲的队伍后面是叶兰嫣的嫁妆车队,数辆马车齐行,走在街上路过时也是另一番令人咋舌的景象,在南巷一间酒楼的三楼,打开的窗户内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目光一直看着从街头过来的花轿,盯着那微微晃动的花轿门。
手里握着的杯子随之被用力掐紧,身后的人注意到他变化的神情,稳声开口:“少主。”
花轿的队伍很长,走的又很缓慢,萧景铭看了许久之后直到窗外剩下的只有运送嫁妆的马车,他冷着神情:“难道非娶她不可。”
“那预言非假,依如今叶家的形式,叶家嫡长子娶的是宋家嫡女,嫡长女嫁入齐家,那叶家五姑娘和靖西王府三少爷的亲事也快定下,还有榕城宋家,少主,这叶国公府不就是助力。”
娶了叶家嫡女,以叶国公疼女儿的方式又怎么会不帮着女婿,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都得稳着绳子才能活下去,叶家二姑娘帝运身份并非虚言,如今的叶家明着看在朝中低调的很,可实际上那些枝连交错的关系凝聚在一起就不容小觑。
“别人呢。”筹划多年忽然落了空,找不到原因萧景铭还反被坑了一招娶了叶兰慧进门,他偏不信,这大业朝上下他娶不到叶兰嫣就不能成事?
“少主,此事盘综错杂,不单是这些缘由。”大业朝上下自然不止叶国公府一个,比叶国公府更为强劲的也有许多,可除此之外,关键还是在那个人身上,萧远鹤在古道庙蛰伏多年,那预言他也是一清二楚,“那叶家二姑娘去过古道庙。”
萧景铭神色一凛:“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属下也是得知没多久,还是从别人口中提起言家少爷时才猜想到的,她在宫中最后化险为夷,没过几日就流传出了碑石的所藏之处,山洞里的繁星天被动了手脚,除了我们之外,也就当年被僧人悄悄送走的言家人知道碑石在哪里。”
“哪个言家?”
“就是言氏一族,和萧家一样每隔几年就会派人前去庙宇内清修,世代经商,不涉朝政。”
萧景铭眯了眯眼:“你是说,言氏一族在背后帮她。”
萧远鹤慎重的点头:“少主,您别忘了她和您一样。”是古道庙当年拼死守着的两个秘密。
叶兰嫣被喜娘从花轿内扶出来,一端红绸塞入了她的手中,除了那热闹的声音外传入她耳中的还有他独有的脚步声,拐杖触及青石板的地面时声音像是引路,喜娘扶着她上了台阶,迈过了门槛走入藤王府。
此时黄昏天,红霞染的一片天际都像是浸润在这喜庆中,无风的天里晴朗的天空挂着一丝一丝昨夜被吹散的云,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像是一条条红缕金绸,一直蔓延到天边。
喜堂内点着红烛,衬着堂上偌大的双喜,喜娘扶着叶兰嫣站好,前面桌子旁的椅子上都没有人坐着。
礼部郎中身兼礼仪,高喊着让两位新人拜过天地,这个过程比叶兰嫣想象的要快很多,直到礼部郎中高喊夫妻对拜,叶兰嫣垂头的刹那,耳畔传来了他极轻的声音:“娘子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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