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林晚听了消息,三太太刘氏屋里自然也有人禀报。
“冯家二太太还骂了好些话,大夫人倒是没接几句带藏獒入洪荒。昨天听正院的丫头嚼舌头,大夫人倒是气得不轻……”桂枝一边给刘氏打着扇子,一边将自己听到的消息细细说了,末了也蹙起眉头,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刘氏。
刘氏紧绷着脸,显然是有些动气了。大嫂是跟她提过袁家,也没说哪位,当时她也没多问,想着袁家合适的就只有个老四,可那是大姐儿林岚的小叔,晚姐儿要是说给了袁四郎,京城里还不知道怎么议论林家姑娘呢!再者,袁家那位大夫人,也确实难处了些,端看大姐儿这些年的日子也能知道一二。她的女儿自然不能受这等委屈。自然也就没应,当时她还当大嫂一时糊涂了,只看着那哥儿是个好的,别的倒忘了,纵是有些疑惑也未往细处想。如今看来……
想到此处,刘三太太“腾”地一下站起来,拂开桂枝,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一口怒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冯家的人简直欺人太甚!她就是死了也不能让晚姐儿落到那样的人家!那个袁老三,想都别想!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谁也别想来算计。
气闷一阵,刘氏转而叹了口气,暗恨自己没早作打算。她刘静钰性子是温和,可也不是个软弱好欺的!回了京城这些年,因着晚姐儿爹不在了,她也不愿太过计较,能放在心上的事儿就那么两三样,跟不相干的人也犯不着一般见识。这倒让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
刘氏扶着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才让桂枝去请了曹嬷嬷过来说话。
转眼就到了八月初二,隔天就是林晚外祖母王老夫人六十五岁的寿辰,刘氏这两天忙着让人准备寿礼,又遣人到各家铺子里收罗了好些晶莹剔透的物件儿,摆了大半个屋子让林晚挑。
林晚哭笑不得地扫过一屋子的物件,真是各类各样都有。外婆王老夫人这两年喜欢收罗些剔透的东西,自己母亲便搬了大半个屋子,可这也要都送的出去啊……
刘氏拉着林晚细细叨唠了大半天,把屋子里的东西看了又看,两人挑着物品商量着,总算在天黑前挑了一扇绣着不老松的屏风、一块莹透纯净的羊脂白玉佩,一颗通体晶莹碧透的翠玉白菜外加一对前朝越窑出的白瓷莲花唐草纹龙瓶。刘氏这才舒了口气,让人安排晚饭。
翌日,诚意伯府车水马龙,来客不断。刘氏携着林晚早早地到了府上,二夫人陈氏带着大奶奶杨氏,三奶奶丁氏满脸喜庆地迎了出来。杨大奶奶和丁三奶奶打起帘子,笑容满面的接了林晚母女。
“才刚老太太还念叨呢,说有好些日子没见晚姐儿了,倒想得紧。”杨大奶奶十分热络地挽过林晚的手,朝刘氏笑道。说罢又上下打量了林晚一圈,赞叹道:“咱们晚姐儿是越长越好了!”
杨大奶奶是个性子爽利的,为人处事也让人舒服,林晚遂笑着点头接道:“是啊!”一行人俱笑了起来。
二夫人陈氏拉着刘氏的手,边笑边感叹:“这丫头,今后也不知道哪家有福分得了去!若我还有个儿子,铁定跟姑奶奶要了人!”
“二舅母——”林晚微红着脸,有些气急地叫了一声。陈氏见状,越发笑得开怀。
几人进了王老夫人的院子,林晚先同母亲刘氏一道给王老夫人拜了寿。二夫人陈氏和杨大奶奶说笑片刻便告了辞去外边接待众家女眷,丁三奶奶本欲留下来,王老夫人却朝她摆了摆手,“淳哥儿媳妇也去吧,就让我们娘仨儿说说话。”
待几位当家主子走了,丫头们撤了垫子。王老夫人一手拉着林晚,一手拉着刘氏,脸色苍白中带着喜庆。林晚面上笑着,心底却涌出一股浓浓的伤感来。
“一转眼就老了,晚姐儿都快及笄了。”王老夫人目光温和地看着林晚感叹道,“听说你前几天陪着林家二房的姑娘去相亲了?”
林晚轻轻靠着王老夫人,轻笑道:“是去了天魔。人没看到,倒看了一场好不精彩的大戏!二伯母和四姐姐打了一架,衣裳都扯破了。就为了那么两匹绸布,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老夫人活了六十几年的人,看事情明白,这些年因着女婿没了,对女儿外孙女更加关心,对外孙女林晚更是手把手地教导,祖孙两感情尤为亲近。林晚对着外祖母性子也放得开,有什么说什么。
王老夫人眉头皱起又落下,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来,点着刘氏数落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从前在家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这些年倒越发没脾气了!那杨氏是个什么人,你还没看清楚?你对她客气,也要她对你客气才行!遇到谁都这般好说话,哎……”
“母亲别急,您顺顺气。是女儿的不是,女儿想岔了。不看别的,就是为着晚姐儿,我也知道改了。”
“这哪能怪母亲!”林晚将手伸进刘氏手心里,笑道,“二伯母那样的人,这两年还好点。咱们刚回府那两年,那才真是唱大戏,二房的房子都快被掀了。母亲先前不是说了,咱们犯不着跟个疯婆子一般见识,只要她不犯着我,谁管她!”
王老夫人点着林晚的额头笑了起来。
娘仨儿说笑一阵,王老夫人挥手让丫鬟们退下,干枯的手掌抚过林晚的脸颊,神色柔和,感叹道:“听说前儿你大伯母跟冯家二太太吵了一架?”
林晚愣了一瞬,心中溢出一股酸涩感动。外婆这么大年纪了,还时时关心着自己的事。也不知她知晓了多少,又想起老人家一向睿智,说不得都知道了。遂点了点头,伸手握住王老夫人的手,轻声道:“左不过是有了龃龉,意见不合,利益相触,便吵了起来呗。”
王老夫人爱怜地看着林晚。“那袁家三郎,要外婆说,倒是可以先看看。”话刚说完,刘氏便一脸焦急兼不解地望向王老夫人,张口就想要反对,林晚则诧异地挑着眉。王老夫人摆手止住了女儿,“你先听我说,那袁家三郎年龄是大了些,腿脚也不便,这些我都知道。但他也不是没好处。”
见刘氏又想说话,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觉得他这样的条件,其余再好也是委屈了晚姐儿?”
刘氏慌忙地点头,生怕王老夫人下一句就想把晚姐儿说给袁老三了,到时候她这当女儿的,还真不好跟自个儿娘硬碰。
“晚姐儿也这么觉得?”王老夫人又转向林晚。
林晚抿着嘴,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又松开,随后便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外婆先说说袁家三郎的好处,我再答也不迟。”
王老夫人眼角眯着,脸上都是笑意,拍着林晚的手继续道:“一则,袁家人口简单,就两房人。大房就两个哥儿,二房也只得袁二郎和三郎两个嫡亲兄弟,这样家里麻烦事儿便少。再则,周二太太人随和,没什么心眼,稍微费点心,这婆媳间的关系便好处。三则,袁家老二如今任着工部尚书,这几年深得圣上信任,袁二郎也是走的科举的路子,先是受了官任到福建,后来又到苏州,这一任回来,少不得也是个正五品的官儿了。有父子兄弟照应着,在这京城里也不至于太过委屈。”
林晚细细听了,末了又问了一句:“那袁三郎本人如何?”
王老夫人拍着林晚的手笑道:“这就是咱们要看的了。我仿佛记得是六七年前见过那孩子。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子呢,话不多,但镇得住场子,人也聪明,十五岁那年就中了解元。若不是后来伤了腿,哪能拖到现在?其实,他那腿也没外边传的那么严重,你二舅母去袁家作客的时候见过他,说是站着与常人无异,也能走路,就是有些跛。”
林晚也敛了笑容,认认真真思考起来。这样看起来,若袁三郎本人人品过得去,那这门亲事倒挺合自己的意。
刘氏倒是在一边干着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情愿三个字,林晚抬头一瞧,心底漫起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