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金猊看着她迎面跑来,嘴角微微上扬。
华锦媗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迟疑埋怨道:“凤凰,今天是除夕,你还那么忙吗?”
“是有点空闲,怎么?”凤金猊挑眉,手臂随即被她挽住,只听她有一种软呢撒娇的意味在:“那你陪人家守岁!”
陆宝玉在旁不由地摇头苦叹,怎么就没美女邀他守岁呢?
他禁不住道:“锦媗小姐,你是否有失公平了?亏我还跟表弟说今晚必须得参加唐君主举办的晚宴,没啥年味,不如中午找你一块包饺子热闹呢……”
“包饺子?这么有格调——”华锦媗笑道,“那也邀请你啦。”
陆宝玉语气酸溜溜道:“这话说得……好像我是倒贴蹭光的?”
华锦媗纠正道:“不是倒贴蹭光,是买一送一。”
陆宝玉闻言是既好气又好笑。
凤金猊斜睨了她一眼,“你会包饺子吗?”
华锦媗闻言面有愠色:“是不会,但说得好像你会包一样!”
“看来你当真是小瞧了我们这些参军的男儿呀?”淡淡的一个微笑后,凤金猊眸色烈烈的哼道。
几人当下走向最近的唐宫厨房,就连赫连雪都觉得独处无趣便也情不自禁跟上他们凑热闹。今晚唐君主举办除夕盛宴,宫内各处的御厨都被调去主厨宫那边协助,所以眼下不少厨房都还空着。
凤金猊向厨房下人要足了材料,招呼陆宝玉着手准备。
华锦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磨面、揉粉、擀皮……等等,那手法是堪比艺术呀!这时,勿怪凤金猊抬高下巴朝她蔑视一笑,行军打仗,餐风露宿,哪一样不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
华锦媗便幽幽端详他那双手,依旧是洁白莹润、十指修长,但细看——的确长有厚茧。
他们擀好皮就准备包饺子,但凤金猊拒绝她只提供一张吃的嘴。华锦媗和赫连雪就只好卷着袖子下场。最开始她包的几个饺子是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中间几个虽不破皮却也干瘪的像老弱残兵,但天赋极高的她……终于从第七个开始包成一个个挺着肥肚皮的富贵将军。
可是——
凤金猊甚是无奈地看着她将拇指粗细的饺子渐渐包成巴掌大的肉包!
“喂,神婆,够啦!馅料全被你挖光了,我们只剩面皮啦。”
反正总而言之,一言蔽之,最后三个大竹笼垫着白布上灶台,上面铺满各种大小不一且形状各异的饺子。
凤金猊让御厨下人帮忙生活,然后拂袖一扬,几碗酱、醋、盐、芝麻油、蒜、姜末、香菜等整齐罗列跟前,他又开始调制独门蘸酱。华锦媗赶紧拿着块抹布铺在旁边灶台上坐着,凤金猊于是酌量调了一小碗酱料,用筷子沾了点给她试吃。
华锦媗探舌舔了下,皱眉道:“凤凰,醋放太多了……”
凤金猊就着她舔过的筷子品尝一口,忽地淡淡笑了起来,就兑了点糖,再给她尝试第二口:“凤凰,我要加点蒜末,还要香菜跟朝天椒,对了,蒜蓉跟葱姜我还要!”
在华锦媗挑三拣四,凤金猊竟还肯耐着性子没把她扔出去的情况下,总算是坚持地调出了一碗能让她点头许可的蘸酱。
陆宝玉好奇地凑过来,华锦媗便甚是殷勤地用勺子舀了点酱料哄他试试,孰料他一尝,直接呕出来险些喷火:“哇这么辣……”
华锦媗捧腹大笑。
凤金猊不由得微叹:“表哥,你忘了她素来重口味,她能满意,你又怎么可能满意?”
陆宝玉悔不当初:“那你不早提醒我,真是重色轻友的表弟!”然后呸呸呸的赶紧去喝水漱口。华锦媗回头,仍是被凤金猊伸手赏了几下暴栗,他嗔怒道:“你呀——”
饺子终于开锅了,几盘白里透肉的轿子端上来。
华锦媗拿着筷子抢先下手,毛手毛脚,刚咬下第一口就被烫得哇哇大叫,凤金猊连忙拿碗要接住,却看着华锦媗和着眼泪硬是哽下去,十足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她胡乱夹了几个饺子后,突然很有计划性地专夹某些饺子——源自熟练者之手,因为皮薄肉多最爽口。凤金猊不拆穿她,只是默默夹出那些破皮或干瘪的饺子——源自华锦媗之手。因为他若不吃,还有谁肯吃?!
蓦然,“怎么白天都不见李圣香围着你转?”赫连雪似乎是有意打破这种宠溺画面。
华锦媗转头,冲着他眉眼盈盈,波光回转:“圣香公子昼伏夜出,白天自然需要休息。按照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须得我亲自送些饺子去围着他转,方合你意吧?”
“如此甚好。”赫连雪双眉轻佻一扬,然后饶有兴致的睨向凤金猊。
孰料凤金猊贴心道:“神婆,那我待会帮你拎过去吧。”
喝,好大公无——“私仇”,赫连雪当即吃了一惊,华锦媗亦是微微错愕的望向凤金猊。可凤金猊筷子登时夹住她的鼻尖,收缩瞳仁:“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然后用餐后,凤金猊还真提食盒陪她走起。
华锦媗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凤金猊,眉眼未变,但临风而立,气势肃寒,俨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面相了。
最终还是凤金猊第一个打破平静:“你刚刚那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无论是在东圣国还是在唐宫,李圣香还真是昼伏夜出的规律。”
华锦媗赶紧“哦”了一声,问道:“凤凰,您又查出了什么?”
凤金猊道:“没怎么查,只是将某些往事想了又想,甚感异常。”
“哪里异常?”
“李圣香的病自娘胎,常年孱弱。以前还偶尔出来走动晒晒太阳,与我抬杠几句,但是五年前突然病来如山倒几乎是死里逃生,从那以后,我依稀记得不再与他碰面。直到你回东圣国的那段时日,他才偶尔出来折腾折腾……”
“五年前?”华锦媗深思,“凤凰,那五年前的东圣国除了李圣香这事,可有什么异常?例如天行异象、多人暴毙、有什么大人物抵达等等?”
凤金猊仿佛是错愕,又仿佛是诧异,沉默了半晌,方勾起一抹笑意看着她:“相国府倒是没其他异常,我那年不在东圣国,但是据说那些时日连下暴雨,许多赌坊突然私下斗殴,巡防营翌日巡逻都能发现街边倒毙的数十具尸体,可因为大雨冲刷了血液和痕迹,所以细节无从追查。看样子,你似乎能推算出什么?”
华锦媗轻柔的笑道:“我检查过李圣香的胸口,他心脏附近的皮肤带有参差不齐的伤痕,很明显是伤口过大不得不采取缝补的痕迹。而他全身机能和血液早已衰败,唯有心脏异常健壮,极不相称,再加上他身上携带的玉石祖母绿、自血肉渗出的婆罗花香,我可以断定他换了一颗心脏。再加上你的‘据说’,这颗心应该是五年前换的!”
凤金猊斜眉拧紧:“换心?这都能换?”
华锦媗轻笑,不改眼色:“当初擂台旁,你不也拿江湖术士那些‘接骨续命’嗤笑我吗?其实他换心,也是续命的一种方式,只是前提略是残忍,建立在需要大量鲜血和心脏频繁替换的基础上,换句话说……就是用数十条命换他这一条命。”
凤金猊墨玉色的眼睛漾起一层火:“荒谬。他的命是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华锦媗甩着两管碧色宽袖,笑道:“圣香忽正忽邪,我就不确定他会不会狠到这种程度,但是李相国绝对可以!对李相国来说,圣香的命是最珍贵的,其他人的命可能连阿猫阿狗都不如吧。凤李两家是夙仇,相比之下,我的确更喜欢你跟你爹凤火王耶。”
凤金猊哼道:“你喜欢我是必须的!还有,什么叫我爹?以后过门了,那也是你爹!”
两人走到李圣香的庭院门口就停下。凤凰不由得有点担忧:“我还是陪你进去吧。”
“无需担心。我就只是送送饺子,最多陪他聊聊天而已,圣香不至于对我怎样。有第三人在场,尤其是你,他就必爆无疑了。”华锦媗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食盒。
凤金猊点头,点头时顺势在她颊边轻轻啄了一口,坦然解释:“这是报酬。”
“饱暖思淫欲,凤凰你真是越发堕落没救了。”华锦媗摇头叹道,却抱着食盒笑着跑开。她伸手敲响李圣香的房门三下,但不见里面有回应后,就径自推门进去。
房内,各处透光的门窗均被严密遮挡,此刻虽是朗朗白日,但房内光线却异常阴暗,屏风后有人侧躺床榻的轮廓,她提着食盒缓缓走过去,“圣香。”
李圣香半侧着身子,正望着屏风里五彩绚丽的游鱼,眼神冰冷似是出了神。然后,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甚是惊喜的喊道:“小锦!”说着闻到一股诱人香味,“咦,你带了吃的给我吗?”
华锦媗晃了晃手中的食盒,“……是呀。”
李圣香赶紧撑臂坐起,伸手接过,又给她在榻上腾出坐的位置,笑道:“饺子?呵呵,起锅到现在还热气腾腾的,小锦你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