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想起昨夜频频一身冷汗,衣服不知湿了几回,便心有余悸。幸好,凌孤总算放了自己一马。不过这西夏的生意,还是得及早脱身。否则这个把柄一直握在他人手里,始终让人不太放心。
不久刘师爷便前来说话,将近日里的情报简要说了一遍。游返虽然听得认真,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切都按惯例处理便是。
出了东城帮,想起四海铁坊的事情,想必朝廷如今已经开始拟定招标规则,自己只需盯着,等待好消息便是了。
他在相国寺旁的曹婆婆肉饼铺坐下,要了两个肉饼,一晚豆腐花,着实饱餐了一顿。这时已近正午,鲜有还在吃早餐的人,大家都是一日两餐,离下午那顿饭还早得很。
想起庄老二曾经说过的汴京八大名吃,四大景观,这还是互相之间还没撕破脸的时候。当时庄老二言语诚恳,笑容真实,历历在目,可惜最后随着庄文清的身故,自己还是被他摆了一道。如今自己想法设法要拿回金剑山庄,不仅杀了庄老二的靠山宋观,还利用和皇帝说话的机会,想出了釜底抽薪的后招。在庄老二看来,也许就是一个外人在谋夺本属于他么庄家的财产。
或许,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外人。
突然他想到了庄文清清秀的面容,从容不迫的语调,站在窗边,披着貂裘欣赏雪景的模样,心中登时一阵暖意。是不是外人不重要了,爱妻临死前既然念念不忘的事情,自己就一定要去达成。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白衣,头戴斗笠的人在他面前坐下,自言自语道:“这里的肉饼名声在外,却不知道味道怎样,老板,给我来八个。”
游返莞尔一笑,居然要八个,吃得完么,他抬起头来,正好和对方斗笠下清澈的目光对在一起。
“咦……李可飞,你不是在荆州养伤么,怎么跑到汴京来了?”
李可飞见他识破了,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别提了。我被苏家给软禁起来了。他们说,我要是不养好伤,就不让我出去。明明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非要我整日躺着,闷得很。趁着他们不注意,我便溜出来了。”
游返笑道:“你这样不告而别,你那个泼辣的小娘子可要到处找你了。”
李可飞脸上一红,道:“苏晴么,她什么都好,就是老是缠着我,我走到哪里,她都要跟着,弄得我透不过气来,现在闭上眼睛,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唉,是不是我伤得太重了。”
游返这回没有笑,却有些伤感。想到自己妻子庄文清的音容笑貌。眼前这个家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八个肉饼很快就上了,李可飞两口一个,吃得啧啧称赞,片刻间,就已经吃了七个,最后一个,他摸了摸肚皮,对游返道:“游大哥,你吃饱了没有,光我一个人吃太不好意思了,你也吃一个。”
游返看他直到吃撑了才想起自己,不由有些好笑,这年轻人武功不错,但为人处事还有些稚嫩。他拿起最后一个肉饼,都:“那我倒却之不恭了。”
吃完肉饼,游返将两人的钱一起付了。李可飞脸红道:“这怎么好意思?”要自己取钱。他自从被内定为苏家的女婿,也阔绰了不少。
游返摆摆手道:“下次你请吧。”便准备出去。
李可飞跟上道:“游大哥不知道去哪里?我倒有一个好去处。快跟我来。”
李可飞练的可是大力金刚掌,游返抵不过他的神力,被拉得不由自主,只好跟着他跑。不一会儿,来到一个茶楼里。
游返道:“刚刚吃完早饭,你怎么又到了茶楼?”
李可飞打了个嗝,道:“吃饱了喝口茶,你进去了便知道。”
游返看他神神秘秘的,便跟着他进了门。
这个茶楼占地颇大,进了门,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小园子。几个茶亭子坐落在花草丛中,坐在美景中品茶,倒是雅兴十足。小园子周围是几间茶室,闭着门窗,若不是有茶香四逸,也想不到里面会有人。
李可飞将他带到了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和旁边一个茶室是相连的,但入口却正好相背,互相之间,看不到对方的情形。中间隔了一堵墙,也听不到隔壁的声音。
茶博士奉上了热茶,一言不发便离去了。让游返愈发好奇,倒似李可飞早就定下此处,并非一时兴起之举。
等茶博士出去,游返正要坐下品茶,李可飞却蹲到一处墙角,小心翼翼地挪开一张椅子,只见那墙上却有一个圆孔。
李可飞向他招招手,游返一脸无奈,想不到这家伙居然是要偷听隔壁茶客的说话,偷听也就罢了,还要拉上自己。
一开始游返没有动,李可飞反复招手,这才慢吞吞踱到墙角,学李可飞蹲下。一阵声音从小洞里面传来,虽然轻了许多,但听得仍然很清楚。
“……正是如此,我才让大家前来一起商议。大家好好想想,自从他出道以来,出了多少事情?为什么每次重大事情,都脱不开他的身影?最后这些事情中,得到最多好处的,为什么总是他?”
游返听得心中一惊,这到底说的是谁?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司马总镖头说得在理,在下深感赞同。这人祸害江湖并非一天两天了。就算没有那些事情,这两年来,谁没被他找过麻烦。只是每次都打着打抱不平的名义,谁也没引起重视罢了。现在你们在外面听听,说起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谁记得夏侯老帮主,谁记得薛妙剑,大家只要说起那人的名字,无不竖起大拇指。起初我们也没注意他做的那些小事情,如今看起来,正是这些小事情,才使得他一步步收揽人心,最终走到这一步。如今他已不满足于小打小闹了,这西京镖局只是第一步,后面真的等他张开獠牙,孙某断言,在座谁都逃不开去。”
游返终于听明白了,之前那人是中原镖局外号天策的司马求,而现在说话的人是灵宝阁孙云胜。而他们谈论的人,正是胡不平。
一个声音打断了孙云胜:“谁都知道这西京镖局针对的是司马总镖头。司马总镖头当年如何吞并西京镖局,原来西京镖局的马总镖头怎么嫁的女儿,后来又怎么郁郁而终,这些我们都有所耳闻。就算如今,那人借着这次的事情,重新竖起那面旗子,也只是说明那人念旧情。贫道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总不成司马总镖头一个人对付不了他,要拉上我们一起吧?”
司马求的声音马上接着传来,这回言语显得有些急切了:“苍木道长可不能这么说,我刚刚话也说得明白了,在座诸兄谁没受过他的迫害?就说丐帮的事,既然夏侯老帮主在场,我也就坦白说了。上回郭副帮主的事情,虽然救出李莫非贤侄的是他,但为何他要选在夏侯老帮主寿辰当天押着李莫非过来,当着所有天下武林同道的面拆穿郭副帮主的阴谋?若是另择一日,悄悄私底下揭开这件事情,不但郭副帮主不会当场自杀,丐帮也不会因此被朝廷所疑心。夏侯老帮主,您说是也不是?”
果然是天策,一张嘴说出的话条理清楚,此话一出,令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游返作为亲身经历过那件事情的人,也不免有些疑惑。任何事情,只要加入假如、若是,那可猜测的东西便太多了。
在宋夏边境的小乡村里,游返曾夜探胡近臣的房间,亲耳听到了胡近臣和李莫非的谈话,当时胡近臣口口声声要李莫非在天下群豪面前还死去的威武军将士一个公道,因此游返倒是没有怀疑过胡近臣来。
那司马求继续道:“再说黄河帮黄千秋被杀的事情,这件事情薛妙剑最是清楚不过。黄千秋是个老滑头,左右逢源,和郭副帮主称兄道弟不说,和少林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实质上,却是在薛妙剑的掌控之下。薛妙剑苦心经营了好几年,终于和黄千秋达成同盟,互利互惠。这我可没说错吧。”
薛青纹的声音传出:“司马总镖头果然消息灵通。”
“薛妙剑勿怪,时过境迁,当时黄河帮风头无两,在座谁不想将其纳入麾下。在下开镖局的,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自然清楚不过。可是那人趁着黄千秋来参加寿宴的机会,施展雷霆一击。最后自己大摇大摆却当上了黄河帮的帮主,将黄河帮的人马全部纳入自己名下,江湖上还见过比他更可耻的人吗?”
这件事情倒是游返早就知道的,也是亲眼见到胡近臣横空出世,在薛青纹眼皮子底下夺走了黄河帮的帮主之位。而且,当时黄千秋的胞弟黄百秋的态度也很是可疑,黄百秋不但没有要替自己兄长报仇的意思,而且还第一个拥护胡近臣。后来,一次偶然之间,游返听说黄百秋在青楼****时暴毙而亡。当时,觉得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在女人身上死掉,也是稀松平常。这时被司马求勾起回忆,顿时觉得其中蹊跷起来。
“还有……”司马求仍然在孜孜不倦地说着:“周醒被刺杀,谁有这个实力?除了丐帮、少林,在座各位谁有这个能耐,在汴京城里当街刺杀一位西军的将领?”
屋内一片沉默。这件事情游返之前早已有过推论和猜测,当时也觉得胡近臣的嫌疑很大,但也只是从事后结果倒着往回推,倒没有太过在意。这时,他的呼吸也不由急促起来。
“周醒被杀,在座各位恐怕人人拍手称快,谁也没有留意那人的行动。也是,朝廷若是真让周醒当了这武林盟主,人人头上都压了一尊佛,谁都开心不起来。可是大家都等着看别人怎么反应,丐帮看少林,少林看丐帮,谁也没有行动,反倒是最不应该担心这件事情的,却真的动了手。”
一个声音质疑道:“司马总镖头,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说这话可有什么证据?”
“我没证据,都只是推论。若是有证据,那人早就在刑部大牢了,我们何必聚在一起讨论这些事情?大伙可想想,那人事后第二天便带头到开封府替那些反贼求情,反而被抓进了牢里。这事情可有反常?不,很符合那人的行事手段。不平庄不平庄,不就是打抱不平嘛。如此以来,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了他替大江盟飞鱼帮出头的事情,一时之间,借着这件事情,他的声望便达到了巅峰。后面要推选武林盟主,可就轻而易举了。”
“那天诸位都在二楼,而那人却在一楼。李莫非和解军两位贤侄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后来薛妙剑要出手的时候,却正是他的手下打断了比武。如此一来,倒成就了他的名头,人人都只道他打败了丐帮最厉害的两个高手的联手,谁还管薛妙剑有没有出手的事情?最奇怪的事情,本来六扇门是在城内追查那些刺杀周醒反贼的下落,可是他的人一来,就将线索引向汴京城南的小镇,然后又一路南去,最终丢失了凶手下落。大伙想想,事发以后,城门口防范如此严密,每个进出的人都会受到层层排查,这些凶手怎么可能轻易到了城外?得知线索到了城外,六扇门在城内的追查才松懈了下来,否则是否能够查到真凶,还未可知。”
游返听得心跳加速,之前他只是随口猜测,却没有深入细致地想过这件事情,这时却突然觉得司马求说的倒是合情合理。
之前那质疑的声音又道:“司马总镖头分析得确实细致,但都属于凭空猜测,或许只是巧合罢了。那人在皇宫里面战胜了辽国第一武士,这才得了朝廷认可,当上了武林盟主。莫非那人在杀周醒的时候,就已得知辽国人要和我大宋武人进行一场决斗?”
司马求语气一滞,犹豫了片刻,道:“皇宫比武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得知,当时我镖局在蜀中出了差错,我连夜带着人手赶往那边,这才错过了这场比试。不过,若是我当初如果在场,刘大人恐怕也不需叫上那人。”
“莫非司马总镖头又能耐打赢辽国第一武士耶律打石?”
“这……在下确无把握,但在下有把握中原镖局的高手,有能力五局三胜。”
众人都陷入沉思,要说能将刺杀周醒和皇宫比武两件事之间又联系,谁都不会相信。但最后得利的人确实是他,而其中又显得诡秘难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