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伏威一笑,也不再多说。本想着让少年多结识几个有力的人物,不想巡检却觉得不值得教授,这线就搭不上了。“也罢。夜也深了,咱散了罢,这次去海上,却也稍有收获,高巡检,明日自有军士去府上讨杯茶喝。”
这也是应有规矩。没缴获也就罢了,若有,不给这些拿权的打点一二,以后大家脸子就难看的很。而且这高巡检又是同府台关系极紧,送他的东西倒是一大半去了府台那里,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巡检自然领会,拱拱手告辞,道先行一步。“少年的事我知道了。回头打个招呼,让府里给他一个户籍就是,只是那黑奴却是为难,你是知道的……真要办了,让人笑话。”
郭伏威笑着点头,“也好。黑人实在上不了也不是什么事。反正也是跟着少年。”
“怕是这次生受了不少罢……从没见你这般积极。好好,不说了,你们谈,你们谈,先走。”又是一翻忙乱,酒家请了人又拉了车来拉着这位回家。巡检走了,真正的戏才是开始。两人也是老打了交道的,郭伏威就直话直说,二百来根象牙,要一次出手,换成现金。
“你这东西到的真不是个时候……”赵商人苦笑连连。“若早个半年,我也能借着这场东风,好好来场生发,大大的作过一笔。如今这宫里的路子断了,以后也不知还继不继得起,但眼下总是没了什么指望的。唉。真是个命啊。”
“不过你莫急。”看到郭伏威脸色下沉,赵商人又急急道。现在的大头兵们隐隐开始吃香了,再不是年把前那种任人拿捏的情形。形势越来变得越是坏起来,上至官家,下至平头百姓,都在指着当兵的,那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也是个巧。将主,那些番商你也知道吧。现下时局不稳,很多人怕金国能杀得下来,想跑路,正是在买船收货的时候,他们回国去总想把咱们的好东西多带些,也好多赚几个,免得以后生意不好作。这些象牙莫要太急,花上两月,我请高手匠人刻花雕琢,能卖三倍价。”
“唉。也就是赶上这时候了。若是往常,这些牙竟不必让人,我独自吃下就是,不必再向外流。赶雕一翻,若是不卖出个十倍价,这姓赵的招牌就算是倒了。眼下也讲不得这么多,也只能忍了这口恶气,让这些番商得意一次。”
郭伏威点点头。他明白,赵商人又是必定打着宫廷内用,局势不好才会有些流出的牌子去忽悠番商,但这同他无关,番人而已,谁会理会?
赵商人却是重重的一揖,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将主了。明人不说暗话——有这批货,我这个月就不至于手中空空,半分进项也无。这里的匠人也有许久没活计作干,衣食竟是不继。接过这个,说不定就是他们一家人活命之资。我代他们,谢过将主了。”
“客气客气。”这一翻话却是郭伏威万万没有想到的。没想到一船象牙,却可以让许多人顺利周转起来,想食的得食,想钱的得钱,也算是作了一件好事。至于番商,有了大宋的高手匠人作的杰作,拿回去当成传家宝都是足够资格的。
想到这里,却是对那少年好感又增加了一层。“赵东主却不须这般客气,咱们之间也不用如此。以后日子打交道的时间正有,却是须加紧合作才是。”
“嗯,正是正是。”正事说完,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等到赵东主去看到需要卖的象牙时,又得了一个意外之喜。他却是万万没想到这批象牙质量如此之高,根根都是比寻常货色粗了好大一圈,明显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这个价钱却又不能是刚刚他想的了。
象牙越是粗大,匠人就越是好作。有些图案大了,寻常的小牙就雕不下,或者说勉强雕下也失了比例而不好看。越是大,物件就越是能够辉煌大气,也就越加得难得价昂。
粗粗估了一个数字,当下报了。都是老熟人,不用去打饥荒,要让彼此都能过得去。
饶是郭伏威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数字仍是嘴巴张了老大。
“三万贯?最少发卖便能就是这价?却是出人意料……怎的却卖得这般沁贵……”
“却是急不得。”赵东主小心翼翼的道:“这些挑出来的上好品货,须是细细描图画好,慢工出细活,最少也须两月,最后才有高价。”
“烦劳,烦劳。”郭伏威拱拱手,心悦诚服。这里面的道道他也真摸不懂,他原来估价也就值个万把贯,若真卖时出七八千他也就必定卖的。这一下知道能值得若干,却是心花怒放。“东主信人,一句话,从此若是有事尽管找咱老郭,那些粗活能出上力的包在身上。”
当下商定,赵东主先支出八千贯付给,其余两月后结账,这其中赵东主尚要抽水两成,这已经是很厚道的价格。宾主尽欢了,也就拱手而别。
巩凡今天被震了好几次。
知道古代早就有窑了,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大。一座窑光工人就有三百来号,好几个窑体相连,实在是个庞然大物。这一下惊得不轻,不是一提到古代的那个生产力,大家就一致摇头,不是说落后就是说愚昧的么?怎么眼前这个却就大得成了这个样子?
跟着又是一惊。这些人好像把自家的命不当命,嘴巴上蒙块碎布片子就大大咧咧去干活,在这粉尘度极高的地方,巩凡真的想不通他们只需要多久就可以得上沙尘肺。
啥也不说了,先让铁三儿马上去买来纱布和绵花。这两样在这个时代都不是什么稀奇货,几下请了上百名妇女先作出五百个口罩分发下去。想想作水泥的灰尘度只会更高,又费了好大脑筋,用布料再加牛筋和炭粉,又作出几个猪嘴样品。
“你就是窑主?”刚开始看到大规模窑的感动没有了,现在对站在身前的小老头只想一脚踢死他。敢让工人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干活,这心得黑到啥样子才作得出来?
“小老儿不是窑主,只是给人帮着管窑的。”一伙窑工也围上来,一位衣衫光鲜的公子哥儿来这个吃灰的地方可是少见,说了许久,一些窑工也来七嘴八舌讲了一气,巩凡对这里才算是有了个认识。
窑主人压根就不过来。只有到了发工钱之时,一月到头了来查回账本,给大伙儿发发钱。这里也挺时髦,还是计件工资,作得多就拿得多,人家老板根本就不怕你偷懒。
这里的窑工却有着一大半就是从水军里的来的家属在作。窑老板和郭伏威也算是关系户,铁三儿打了招呼,这几天烧石灰的事就停了,专听巩凡使唤。
既然给了令箭那就不能客气了。巩凡一贯的认为,拿了权就要用到光,于是立刻分派人手去采胶泥的采胶泥,重盘炉的去盘炉,至于说是不会的,跟着学!
听话的人有好处。公子说了,这些天作试验大伙辛苦一些,工钱就按平时的双倍给。至于下饭的小菜什么的,也是加倍的丰厚,可就一样不好,公子也说了,要是再上工,敢不戴着他发给的口罩或者猪嘴,看到了要抽鞭子。
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要抽大伙儿,理由还是不戴那个难看的东西,这就让人笑话了。直到两天后,气得火冒三丈的巩凡真的抽了条棍子,满世界去抽着打两个说了只是痞笑,仍旧不理的家伙,这才让大伙着实吃了一惊。
公子哥儿打人就够瞧的了,更何况这两人是真的被活活打倒的。都是军营的出身,也有着几分眼力价,两小子还仗着身高力气大想去夺棍子,谁想公子哥只是两拐一别,两壮小伙子就倒下去,被敲葫芦似的打得叫苦连天,这下个个都有点老实了。
“你们真把自己的命不当命么?”不能再这样生产了,再这么下去,血汗黑窑这个名儿就会巩凡觉得就得安到自己头上了。“知不知道,再过个几年,你们就会身上没力气,想咳都咳不动,人家会说你是得了涝病,懂不懂?!”
“那病不是涝病,可是同样没法治!挣得钱再多,也架不住这般的病来折磨,你们难道就愿意那样活着?”这下窑工哄一下炸了窝,议论纷纷的,都说起这种情形还真是不少见。那些窑上干活时间长了,有人就觉得肺里火烧一样,没个安定的时候。
“公子,我们平时走的路也是尘土老大了,吸了也没有个啥呀,那这怎么说?”
“废话。尘土你加点水,它就平复下去了,然后再排出体外。那石灰你加点水,是个=什么样?”哄一下大伙都笑,加了水那石灰可不是煮得咕嘟嘟响?看来公子说的对,这是为了咱自家着想,这有学问的话平时听不到,可是真得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