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想不到铁三儿竟然刚烈决断至此。任家老爹刚要打个圆场缓和,四娘子正是十分不服要开口抗辩,事情却一下已经成了无可收拾,再挽回不了的地步!
一直在密切关注着的泰迪动了。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黑人动作快得几乎达到了目不暇接的程度,一把抓住了铁三拿着匕首的那只手。
铁三感觉自己的手简直是落到了一只铁钳子里,挣脱不得,再想向前半分也是休想。可是刀尖已经浅浅进入胸襟之内,一层红色已经沁出了衣襟,不一会,就染红了一大片。
有人惊叫,有人急着吼着让拿伤药,后面的想往前挤,而前面的也在向铁三这边拥来,一时显得纷乱不堪,但是不管怎么说,铁三这条性命那是保住无疑了。
“都静下来!”这当头任老爹一声大吼,看不出四五十岁的人了,中气倒是十足,倒也把众人给镇住了。
“将主,”任老爹出列,向郭伏威拱手,“这可是怪错了人,这事其实不干铁三的事。”
“是!你们这些男人,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担带!”快嘴四娘再也忍不得,“你这个将主,也不怎的!不分个青红皂白,就知道去怪人!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三儿,这里还不知得乱成个什么鸡窝子模样!”
纤指直直指向李家村的那一群人,“看看,都看得到这些人都作些甚么!三儿一个十来岁的孩儿,都知道要带了人扛了枪去抗敌,他们可都才是些十五六,还没长成的人儿呀!”
“可是这些大男人!比我们妇人还不如,竟是乱得东串一个西窝一个,上百号大男人,向外面那些也不过百把号的强人望一眼也不敢!窝囊废,一窝子废物!”
“这些人将主你不问,那些怕死主动要给贼人银钱的人你不问,偏偏保护我们大伙,第一个冲上去要杀贼的三儿,你要问,还想活活逼死他!你安得是个什么心!”
“正是正是。”任老爹却是不急不慢,说话中气挺足的。
“实情确是如此。实不相瞒,老朽和老兰两人在这其中却也起了些坏作用。当时三儿要战,但李村人却不愿配合,就凭三儿带着的十来数个少年万万是不成的,老朽拉住了他。惭愧,形势如此,有人也说既然打不得,就干脆送银买个平安也好,于是老朽就和老兰作了主,这送出的银钱由我二人出了也就是了。”
一直没开过口的那位兰姓海商也拱手道:“不错。此事将主绝不可怪罪铁三儿,他已经作到能作得最好了,只有奖,没有罚。损失银钱由我二人一应认下,该多少就多少,将主莫在怪人。只是你们这些李家村人啊,唉……被人家一个妇人指着鼻子骂,很出息么?”
空地上的人下意识的分开了。军属们和这些李家村来的人站得开开的,一下把这二百来号,起码也有一百号精壮汉子的小群体亮了出来。
“就是就是。俺们打是打不得,可给自己家孩儿撑个盾牌却是撑得的。这些汉子牛高马大,却只是把自家的妇孺牢牢护定,任前面再危急也只是不动——不知打什么主意!”
“要我说,就是公子这件事作差了。怎么就招些这种白眼狼进来,还把方子也一点不留全教他们!依着我,这些货就直该去饿死,渔都不准他们去打!”
各种冷言冷语夹刀带棍的就向了这个小团体进击。铁三险些被冤死,这让众人怒火高涨的同时,分外觉得他们这种只顾自家,不管集体的行为十分可恶冷血,不可原谅。
李村新的带头的是一个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汉子。别的人被说得有低头的,有面红的,有不敢去看人的,最后无奈,却是全盯向了他。
这汉子双手都在发抖。听得半响,终于再也忍不得,大吼叫道:“够了!你们又都知道些什么!李村的人不是怕死,是怕不值!前年争水,我们村死了五个,全村死了人的人家,谁去吭过一声?不争水没庄稼全村都得挨饿,他们都明白这理!”
“可是我们不能去送死!是,是我们不愿去打,是我们提出给他们银钱,那又怎么的?一没器械,二没个安排——打仗死人,那时算谁的?我带了这些汉出来,不是让他们来送死!谁没个老婆娃儿,死在这里,村里又不给钱,他们家以后要怎么过?”
“都只知道怪我,却怎么不去怪罪那些当官的当兵的?连俺都知道,当官的不给水军军饷,那些兵竟是过得比俺们还要苦个三分——没人愿打仗,王泼五才这般嚣张,要不是如此,百十号人凭的是甚,翻得起风浪?”
这话一下说得深了。刚刚义愤填膺的军属一下不再言语,只是阴着脸,不祥的沉默起来。这些年来,过得最苦也最难其实就是他们,欠饷一欠就是几年的欠,好容易盼着发下来一批,不是陈米就是夹了大量米糠谷壳子,就这还他娘的叫开恩。
李姓汉子看着众人静下来不再指责他们,自家心下反是虚了,惶恐得不行。这要是再闹个变故出来,他们这二百来号人在人群里不过是个小水滴,一冲就不见了。
怎么办?东想西想却无半点办法,不一会大冬天的竟是一头的汗,一滴滴掉到地上。
事情已经有了些危险的苗头。郭伏威暗暗后悔,不该这般不明真相就立军法,弄得现在竟是有些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才好收场。
“够了够了。”巩凡一头的汗,活活被铁三这个王八蛋吓出来的。说动刀子就动刀子,还是向着自己去捅的,两辈子了这是见第一个。
“大伙儿都给我够了——出了这么多的事,不准谁再去挑些事非出来!你们啊,都作得对!知道不知道,这件事能这么结了,这真的是好事啊!”
巩凡给这些家伙盘起了指头,一个一个的分说,“李家村的人没错。他们不是士兵,没受过训练,不敢打,也不会打,这很正常——这件事上,我不说你们——但,是!还有一点,你们有没有把这里当成一个集体!”
“你们还以为自己是在李家村过你的小日子!”巩凡也在咆哮了,“你们就没搞清楚,现在是在这个盐厂,我们就是一体,就是一伙的!别人打上门来,不管你打不打得过,他敢打破你的饭碗,你就要敢跟他拼命!混帐,一味给钱,他们花完了,又来讨——反正你们不敢反抗的,这是来捡钱啊!”
“没种!自己摸摸,胯下那玩艺还在不?是不是被人割了,成了公公?回答我!”巩凡声嘶俱厉,让那些李村汉子齐齐一振,有人脸上露出羞愧欲死的神色。
缓和了些,“很好。我看到,还是有人知道耻的。这次的事,我不怪你们不去打,对方是横了一条心,不怕死,而你们连受伤也怕,打是根本打不过的。所以这事我不怪你。”
“但是。既然是你们愿意出钱,也就是说这些钱是你们自愿拿出来。好。也行。多不说,五千两,分你们三千。这些钱就从以后的盐厂收入里扣了——你们李村人人有份,要是不服,不想干了,马上给我说,我立即去把跟你们争水的那个村子的人全招过来。”
“不不不!”李姓为首的汉子一听要把世仇叫来,像被刀子砍了似的跳起来,“就依公子所说,我等也该罚——却是不知这三千两银,须扣我等多久时间?”
任若海心里算了算,按照巩凡给出的高工资原则,这些人一月能拿上**贯,也就是**两银子,竟是不须两月就能结清。干脆当成两月,若是再不服,他也觉得不耐烦的很,干脆从次开脱了也好。王八蛋,就没给他脸上争过光,要来何用?
当下一讲之后,李村人个个面面相觑,脸色古怪,似是有点接受不了。
巩凡想想两个月一分钱也拿不上手,这也是有点不大好,要是没有存粮的人家搞不好断了顿,是不是再少一些,多少能让他们拿点?
还没打定主意,这些李村人却一下欢呼起来,声浪之高,几乎能把房顶冲个洞出来。
军属们没人欢呼,但只消一算,个个立即笑得嘴巴掩都掩不住——连这些杀才公子都给这高价儿,自家虽说壮劳力没多少,但总算也是子弟兵了,不能比他们还薄待罢?
“笑!笑!还有脸笑!说的就是你们!”对准了军属,巩凡又开火了。“都是自家的孩子,都是些半大不大的,十四五的娃娃,他们都顶上去了,你们就不心痛?就这么看着?可能还有人觉着这十来个冲出来的,都是些犯了傻的吧?”
说着巩凡真的来气了。“自己说,有没有这样想的?都他妈是猪?这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远亲近临,就能这样?又还有谁,自家娃儿想冲,死死拉住了的,有没有?!”
不少人这下头再也抬不得,低到只能盯住自己脚尖看的地步。
“猪!一个个不懂得保护自己,指望神仙来帮你么?这十来个娃娃天幸是没被人打垮,人家是十倍的兵力跟他们斗,真的是天幸没让他们冲进来啊!否则,我现在唯一能作的,是给你们收尸!”
回了口气,接着道:“天不会救人,人必须得会自救!都他妈醒醒吧!再这样下去,还一个个想过好日子,剩饭都没得你们吃的~!这是那里?盐厂!是个人都知道这里来钱!有财!就你们这样,是个人就想伸手抢一把,是我我也抢,不抢白不抢!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