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空气比刚才更冷了,寒气很重,重得吸一口肺部生疼。
地上还有一件男士的羽绒服,是刚才宋南墓穿着的外套,他把他的衣服扔在地上,就像是把他的骄傲和自尊全部丢到了地上,让他践踏,但又想让他看到……我是关心你的!
不关心你,何必帮你喝这么多酒!
江北泽蹲下身来,缓缓捡起地上的外套披上,眼泪哗啦哗啦流出来,宋南墓说的没错,他果然是比女人还要矫情啊。
“哎哎,小子你还没走——”
孙锋追了出来,打着寒颤把钢笔递给江北泽。
对上少年朦胧的泪眼,孙锋双手抱拳,“你保镖太厉害了,干不过干不过,这钢笔还你,今天骚扰你我错了昂,别介意!”
拍了拍江北泽的肩膀,说完又回去了。
江北泽执握着这支钢笔,心里更痛了。
笔回来了,可是人呢,人再也回不来了。
“啧啧,你就是宋南墓喜欢的人吧。”
一道清脆的女声拉回了江北泽的思绪。
穿着白色羊羔服女孩,绑着一个丸子头,一只白净的手伸到他面前,“你好啊,我叫宋湲,我是宋南墓的未婚妻。”
宋湲说话的语气非常自然,搞得江北泽忽然尴尬起来。
他和宋南墓半个月没联系了,通常情侣之间半个月不联系,关系就淡了浅了,就是自动分手了,而且宋毅凯那么在乎宋南墓的未来,给他介绍了新的对象也很正常。
“你好,江北泽。”
声音没有宋湲的甜腻,贵在干净清澈,比宋湲的软,江北泽的身上就是有很多女孩都没有的书生墨气。
宋湲握住了江北泽的手,担忧地皱了皱眉,“你手好凉,我们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取取暖吧,前面有家咖啡厅,我们进去吧。”
江北泽很明了,除了熟人之外,对你忽然热络起来的人,要么有求,要么有话要对你说。
宋湲是后者。
进了咖啡厅,宋湲就开始眉飞色舞同江北泽说话,三句话两句话不离宋南墓,说跟他第一次见面的经历,说这人怎么怎么难相处。
江北泽不喜欢打断别人说话,哪怕他真的很不想听这些话,从小受到的礼仪教育,让他保持着最绅士的礼貌,静静听对方说完了这些话,这才发表自己的态度:
“你喜欢他。”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谈起他的时候,手舞足蹈,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和他之间的交集。
“对啊,我喜欢他,我可以说是对他一见钟情吧,其实我是个画家,我最崇拜就是毕加索,他是印象派的典型代表,我向往自由不羁的灵魂,当然也欣赏同类型的人。”
“嗯,挺好的。”
江北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对方落落大方,相比较之下,倒显得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偷,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他永远都见不得光。
因为生来的偏见,固有的偏执,和人的本性。
“所以你能放过他吗?”宋湲眨了眨眼睛说,她注视着江北泽的眼睛,不是商量的语气,更像是一种命令。
江北泽:“我已经放过他了。”
“可是他还没有放下你啊,看得出来你的性子温温吞吞的,跟绵羊一样软,我希望你能强硬一点,果断一点,对宋南墓说得绝一点,让他彻底死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了……我想起我家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咖啡的钱算我请你,再见。”
江北泽说完,转身离开了,他身上还穿着宋南墓的外套,也不知道这算什么,一种讽刺,一种虚伪的爱情,想要脱掉又舍不得,可是这外套烧人。
从里到外,把他的心都烧着了,他的脸通红,眼睛也红了。
所有人都让他放过宋南墓。
就像当初裴金玲也求过他说,你放过你二哥的继承权吧,别跟他抢公司了!
就像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有两个母亲,一个是提供卵细胞的母亲,一个是代孕的母亲,那个代孕的母亲找到了他,痛哭流涕说了一番之后,最后握住了他的手……
“要不是你二哥让我来找你,我是不会过来的,我现在有了我的家庭和丈夫,你也过得锦衣玉食,所以你就算知道了,也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当初是我的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彼此放过好不好?”
放过?放过?
他从来没有想要捆绑任何人,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求他放过?
江北泽抹了一把眼泪,打车离开了,软弱不是武器,更不是保护牌,他不怪任何人。
“砰——”
宋湲还在那家咖啡厅坐着,低头在吃提拉米苏,然后被一拳头砸醒了。
顺着那拳头,视线缓缓往上,看到了宋南墓阴气沉沉的脸,就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你的手怎么了?”宋湲问。
那右手,皮开肉绽的,应该之前撞击过什么东西,现在增添了一道新伤,青紫得更严重了。
想要给他检查一下,宋南墓率先一步收回手去。
“你跟他说什么了?”
他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宋南墓路过这家咖啡厅,只看到江北泽通红的眼睛,他整个人都很丧很丧,打车离开了,再然后顺着玻璃,他看到了在里面坐着的宋湲。
宋湲吸了口气。
“我什么都没说,就是看他在路边站着,怕他冷,跟他简单聊了几句,聊得都是家长里短,我可不是嘴碎的——”
“我特么问你最后一遍,你跟他说什么了?!”
宋南墓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吓得宋湲肩膀一哆嗦,周围吃饭的人纷纷看过来,眼神有异,斥责他没有礼貌。
服务生走过来,询问宋南墓有没有可以帮助的地方。
宋南墓揉着额角,说了一声“抱歉”,今天真是气到要脑溢血了,才会失控,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长了翅膀飞走了。
现在冷静下来了,在宋湲对面坐下,他同她说了一声抱歉。
宋湲不以为然耸了耸肩膀,“没关系,看得出来你现在情绪很不好。”
“嗯……被他气到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拿他怎么办。”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可是你们肯定不会在一起的啊,首先你哥哥就不会同意的。”
宋湲是宋毅凯公司同事的妹妹,对宋毅凯有些了解。
宋南墓皱了眉,“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插手,别以为你跟我一样姓宋,就能对我管东管西。”
“切……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其实长这么帅,应该和异性谈恋爱的。”
“我之前和异性谈过。”
“啊?所以你是个双咯?”
嗯,他是个双。
可是那又怎么样?
以前有人说他是双性恋,对他指指点点,在背后对他议论纷纷,他对这些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没什么好感,除非是有时候心情不好,谁要敢议论他,他就把他揍一顿,揍得亲爹都认不出来。
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磨练了,成熟不少,他早已能够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我只是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还是变性的,整容的,还是植物人克隆人,我都不在乎,OK?”
“……哦。”
宋湲愣愣点点头,随而咧着嘴笑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放荡不羁爱自由,我们两个性格真的很像!”
“别介了,咱俩没结果。”
说完宋南墓就走了,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离开也这样。
宋湲得承认宋南墓真没礼貌,来的时候不打招呼,走的时候也不打招呼,这一点江北泽很好,绅士有礼仪,相貌端庄,他和宋南墓很互补。
但是,爱情逃不过现实的。
……
江北泽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回去之后,就觉得脑袋有点晕,昏沉沉的,鼻子也不透气,应该是在外面感冒了,其实这个时候最应该喝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去去寒气。
好懒。
不想动弹,想一直这么躺着,睡到天昏地暗,睡到昏厥也没事,反正没人会发现他,宋南墓也不会回来了。
“哗啦——”
水花四溅。
江北泽一下子就清醒了,发现自己被人扔进了家里露天的泳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