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偌说:“好。”
他又叮嘱她早些睡,江偌的回话仍没超过两个字。
正要问她些其他,裴绍推门进来有事报告,匆匆说了两句话后便挂了电话。
裴绍举着手机小声说:“陈队的电话。”
刚才陆淮深刚跟江偌通上话,陈晋南便打电话过来,事从紧急,见陆淮深这边正在通话中,便立刻打给了他的秘书。
陆淮深拿过裴绍的电话,刚一出声,陈晋南就不爽炮轰:“我的人已经到了,埋伏在这周围,不过这周围乌漆嘛黑的,你们找的什么地方,到晚上灯也不见一盏,红外线一瞄准立刻就得暴露。”
陆淮深看向不远处的贺宗鸣,斜了他一眼,地方是他的。
“现在换地方也晚了。”
陈晋南那边一阵窸窸窣窣声,他压低声儿说:“让你们的人把屋子里的灯亮上,只留俩人守在里面,待会儿将人引进去,最好在屋里办事。”
“行,知道了。”
陆淮深挂了电话,让贺宗鸣去安排。
陈晋南说的那个地方,是远郊一处山下的废弃旧工厂,之前抓来的马六就被关在那里,为防被江觐和水火找到,已是转移的第三处地方。
几天前,水火在东临市现身,陈晋南的线人收到消息,水火正在派人四处寻找马六。而对方忽然之间那么着急找人,跟陆淮深脱不了干系。
就在前不久,省检察院那边收到一份检举,市经侦队队长利用职位之便,疏通上级,为知名上市集团非法谋利。顺这杨队往上,又查出几名高级别涉事人员。
陈晋南对这姓杨的经侦队长有点印象,上次江偌受贿一案,就是这人闹着要将人定罪收押的。那时陈晋南已经悟出了一点苗头,往后的事情更是确定了他的想法。
江氏频频出事,被人检举,数宗商业违法罪名就要落实,这些罪状看似不大不小,只要认缴罚款就能压得下来,但由于该公司有行贿行为,且牵连众多,上头本就不愿轻易饶过,江氏那边又有脱罪拖延罚款的意思,即刻又被上头查出有财务漏洞,巨额资金不知去向,打算往深了查。
陈晋南这下品出味儿来,经侦队的杨队不过就是个引子,这是有人打算往死了搞江氏,此人他也大概猜到是谁了。
江觐作为当事人,谁要整他,他比谁都清楚,他还知道这只是开始,还有个更关键的人物在对方手里。江觐坐不住,打算让水火加快速度找马六,马六知道的东西太多,怎么也不能再留。
接着水火现身东临市,陈晋南怀疑水火会杀了马六灭口,但他也不知这马六如今在哪儿,接着便接到了陆淮深的电话。
陆淮深愿意跟他合作,陈晋南并不意外,有些事利用警方之手,合乎情合乎理合乎社会规律,自己还能双手不沾腥,陆淮深早谙此道。
贺宗鸣派人将马六的行踪通过线人,层层外传,直传到水火耳里。
水火召集了一些人,打算于今晚去郊区灭口。
陈晋南带了手下和禁毒大队的人早早去那儿等候,为了不引起怀疑,车将他们放下,便停去了偏僻地方,一众人便潜伏在灌木丛里,幸好不是夏天,不然非得被蚊虫咬出满脑包。
而这地方真是荒无人烟,除了荒凉工厂里一间屋子亮着灯,周遭难以视物,红外线瞄准器一开,数条红线直直射在夜里别提多扎眼。
等贺宗鸣的人将马六挪了个位置,又将附近的灯多打开几个,陈晋南这才派了一小队人进去找地方埋伏,到时候里外夹击,饶是那水火长了翅膀也难飞。
博陆大楼高层,陆淮深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
胸腔中仿佛有火苗跳动,越燃越盛,如同随着夜色渐深而愈加璀璨的城市,楼似灯海,车如游龙。他一腔情绪无处抒泄,如果抛却某些顾虑,江偌这时候在他身边,他一定乐意告诉她看着计划一步步实现,那种成事在即的自信满足重新占据大脑,令他肾上腺素激增。
但现实是这一切都不能言说。
而他也因为此种想法滋生,江偌的脸开始在脑中挥之不去,她的笑眼逐渐被不解充斥,到最后盈满憎恨和眼泪。
于此,之前的振奋化为云烟,只如一潭死水。
他只好转移注意力,想想水火的事,可越想越觉得没底起来。
贺宗鸣打完电话,转身见他站在窗前,两臂支着窗不知作何想法,那背影落寞得像是苦寒冬日里兀自挺力的萧索树干,沉默得没一丝生气。
贺宗鸣一愣,走到他身旁,手拍了下他的肩,他不为所动,漆黑双眸直直盯着下方。
“今晚水火一落网,江觐也就该等着吃牢饭了,水火不是讲义气的人,供出他是迟早的事。”
陆淮深低声道:“我越想越觉得不会有那么简单。”
“陈晋南有几把刷子,你暂且信他,只要水火能到那地方,他准能逮鸡一样逮住了。”
不见陆淮深应声,贺宗鸣看他一眼:“我怎么瞧着你不开心?”再看他一眼,他改了说辞:“你后悔了?”
陆淮深蹙眉:“后悔什么?”
贺宗鸣说:“有句话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还有句话说‘商场得意,情场失意’,你说后悔什么?”
贺宗鸣与他一起观赏起这夜色,久等不到他回答,他感慨:“你这里景色比我那儿好,看得我都心动。果然是多大本事,看多美的景。你说,是这里的景美,还是你家里的人美?”
陆淮深被他越说越烦躁,扯扯衣领说:“有屁快放。”
“没啥,就是想说,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贺宗鸣说完不忘开玩笑幸灾乐祸地哈哈几声,被陆淮深冷冷横了一眼,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缺德缺心眼,立刻闭嘴。
贺宗鸣宽解他:“大事为重,女人嘛,到时候哄哄就行了。”
陆淮深想了想,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这次没打通。
“你说你,耐不住性子。”贺宗鸣叹气。
陆淮深没理他,盯着手机又打了一遍,如果江偌真是能轻易哄好类型,他还真不会有后顾之忧。
这通电话仍是无人回应,陆淮深又打给乔惠,乔惠说江偌正在洗澡,陆淮深这才松口气。
贺宗鸣说:“怎么,怕人不接你电话?”
贺宗鸣还真猜对了。
陆淮深细细想了之前那通电话,江偌话很少,少到给他一种她不想跟他讲话的感觉,这时候恐怕只有她的声音,能让他心里舒服些。
贺宗鸣又说:“她应该什么都还不知道,你也太急了。”
“她下午去了柳明那里。”江偌昨晚就跟他说过要去柳明那里取车,这是背景,但是,“跟着她的保镖说她在柳明那里待了一个多小时。”
贺宗鸣张口就来:“你多虑了吧,柳明跟了江启应几十年,两人可能是聊了聊,共同缅怀一下老人。”
见陆淮深眉心不展,贺宗鸣砸吧一句:“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
夜里八点,杜盛仪拍完杂志封面收工,换上自己的衣服,披上肥厚的羽绒服。
随行的工作人员等得晚了,晚饭也没吃,杜盛仪让他们自己去吃晚餐,顺便请杂志方的工作人员吃饭。
助理问她:“你不去吗?”
杜盛仪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早早去剧组,你们也早点吃完回去。”
“那我们跟周哥他们一起了,让司机送你回去。”
杜盛仪独身离开拍摄场地,平日里接送她的商务车就停在外面路边,司机已经发动着车子等她了。
杜盛仪打开车门上去,刚沾座就闭上了眼小憩。
车子稳稳开出一段路之后,杜盛仪察觉有些不对,平常狗腿爱嘘寒问暖的小司机今天怎么不太爱说话。
她睁开眼朝反光镜里看了眼,看见半张脸,圆形黑框眼镜,看起来像小*的短寸头,右边耳上剃了个姓氏首字母“Z”。
确认过后,她又闭上眼:“小曾,你待会儿也去吃饭吧,顺便吃完饭把他们送回去。”
对方低声问:“你呢?不吃么?”
这声音……
杜盛仪瞬间惊醒,困意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