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是户外大忌,尤其是在祈神山这种地方。眼前是成片成片的冷杉,蒋璃仔细打量过去并不觉得陌生,这个地方她有印象。
换句话说,这条路他们之前走过。
蒋璃并未慌乱,在周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树干上留有她曾做下的标记,只要找到标记就能走出迷境。
一般做标记的人喜欢用“叠标线法”,也就是说利用三点一线来维持方向的正确性,但蒋璃是将三线变换成五线,如此就更加精密。
对于她做标记的方式,陆东深也早就摸出端倪,否则这一路上他就不能自如前行,可到了其中一个该有标记的冷杉前时,蒋璃发现上面的标记竟然没了!
“这不对。”蒋璃尽量让自己沉着冷静,这个时候越是慌乱就越是危险。
两人再按她之前做过的标记方式寻找一番,试图找到那个第五线的出口标记,但诡异的是,第五线消失了。
蒋璃先是否决了忘做记号的可能,她在户外向来谨慎,做记号是头等大事,有了记号那是保了性命,最后,她得出个结论:她的记号被破坏了。
被破坏有两个含义:人为和非人为。
她做的记号是刻在树干上,如果人为破坏,那只能是将记号蹭去又或者将整棵树砍掉,可能吗?
蒋璃觉得可能性极低。
一来这里是无人境,如果有人尾随,她和陆东深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能够发现异常;二来就算是砍掉整棵树或蹭去记号,那也会留下痕迹,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她被破坏的位置是第五线吗?
那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
“非人为。”她轻声开口。
陆东深向来理性,对于她这种说辞抱怀疑态度,“非人为?你的意思是山中真有精怪作祟?”
蒋璃咬咬唇,想了半天道,“我的意思是说,标记其实根本就存在,只是我们看不见它。”
“障眼法?”
“又俗称鬼打墙。”蒋璃说。
陆东深微微皱眉,半晌后道,“总会走出去的。”蒋璃知道他这种人不会相信迷信之说,其他她也不信,可记号就在眼前无缘无故消失了,这让她不得不开始忌惮祈神山的迷路一说。听老一辈人说,在祈神山上迷路相当于自杀,所以一定要打好十二分的
注意才行。
陆东深拿了指南针出来,可发现指南针坏了,指针就像是被黏在表盘上似的一动不动。
蒋璃看在眼里,冷不丁有种预感,就是在这场鬼打墙中,他们使用的一切科学测量方式都不管用。在户外迷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看太阳,利用太阳辨位置是最轻易获取的事。可林间瘴气多,那阳光压根透不进来。原本蒋璃估摸着半个时辰就能天色大亮,然而,他们就像是被困在一团黏胶之中,时间
一分一秒过去,眼前依旧混沌。
不能利用光线辨位,那就只能利用地物特征,例如独立的树木通常南面枝叶茂盛树皮光滑、树桩上的年轮线通常是南稀北密。如遇土堆、树林,则南面草木茂盛,北则易生青苔……
诸如此类。
而陆东深也在一项项排查,但凡能用上的都用上了,那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就跟个禁区似的,找不到丝毫线索。
就连赖以生存的卫星电话都失去了作用。
蒋璃愈发觉得不对劲,这压根就不是正常户外能遇上的问题。
两人又试图走了一段路,等再看到那株冷杉树时,他们终于明白是彻底出不去了。
蒋璃走到那株冷杉树前坐下,头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天。陆东深没歇着,依旧在想有可能走出去的办法。
“我觉得……”蒋璃见他始终冷静,心中也着实佩服,可有个发现她不得不说,虽然很打击他的积极性。
陆东深回头看她。蒋璃朝着头顶上指了指,“这棵树就跟假的似的,枝蔓连动都不动,就连上面的杉果都排列有序,还有这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在之前起码还能听见个虫爬鸟叫声。还有眼前的雾气,都已经过了时辰了可
还是没散,就好像……”
她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陆东深替她说完了想说的话,“就好像我们被困在了一个不属于祈神山的空间。”
蒋璃点头,眼神凝重。
如果她猜测没错的话,他们现在又是在哪里?来时她清楚记得是经过这片冷杉,绵延百里,可现在,依旧是这冷杉,却不是他们来时的空间。
脊梁骨忍不住爬上一股子寒。
她蜷起腿,将脸埋在膝盖间。
如果走不出去,她该怎么办?会死在这里?那在很久的以后会不会有人发现她的骸骨,还是,就连她的骸骨也不会被发现,她的灵魂将会像是受到诅咒似的永生永世在这个空间里飘荡?
就像是她的梦境。
那座水下的城,浮游着死不瞑目的尸体,他们在沉默、在绝望,看不见光明,触不到温暖。
蒋璃觉得周身发凉,抬头,只觉得自己也像是置身寒潭之中,来往不见鱼群,只有无尽的黑暗。
可黑暗的尽头有一点点的光圈,光圈中似乎匿了个人影。那人影一点点拉长,像是陆东深,又不像。
他似乎在朝她走过来。
光圈太亮,他逆着光,让她看不见他的唇眼。
可他又像是转瞬到了她身旁,脸颊是他覆上的手,温热的指肚在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蒋璃努力睁大双眼,这就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细碎的短发像是染了光,他的眼温暖又含笑,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又是让她熟悉安心。
“左时……”蒋璃不可置信,嗓音发颤。
可等她再想仔细看清楚时,眼前的脸却变得模糊。她伸手要来摸他的脸,却一下子摸了个空。
蒋璃蓦地起身,要去追逐他的影子,可就眼瞧着那影子越来越稀薄。
不!
她拼劲全力搂紧眼前的影子,这一搂,就实实在在地搂住了。
左时……左时,是你没错吧?
她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胸膛结实又温热,这是她的左时啊,她再也不愿放手的左时。
这些年,他可曾知道她想他?
“蒋璃。”
耳畔有人在唤她,落在耳的嗓音低沉得很,像是谁人在拉着大提琴,醇厚得好听。可这声音也惊醒了蒋璃,她蓦地回眼,这才愕然发现自己是在陆东深的怀里。他正低头看着她,眼底有些许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