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过，所以不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品性很坏的人。萧晴的心情，沈墨很能理解。就像在和萧北重逢之前的那六年里，她一直不愿意承认陆嘉逸是一个幼稚的人一样。

可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

真相总是很残忍。

“姐，在你和孟先生交往的时候，他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正派的正人君子，是吗？”

萧晴点点头：“是啊……那时候我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好品质。他是个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他说他小时候性格比较内向，孤儿院的小朋友们都欺负他，抢他的吃的，抢他的衣服。可是当那些一起长大的、欺负过他的人落难的时候，他还是会伸出援手、会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去帮助对方。”

“我亲眼看到那个因他的帮助而捡回一条命的人，跪在地上向他忏悔；我亲眼看到，因为他的帮助，原本被高利贷压得快要破碎的家庭，重新温暖了起来……可，这样的人，他为什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为什么……”

“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萧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沈墨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道：“是说孟先生因为金融诈骗而入狱的事情吗？好像数额挺大的，判这些年，倒也不算重。”

萧晴摇摇头：“不只是这一件事儿……但这一件事，的确是我看清楚他的一个决定性因素。”

“哦……”沈墨只是应了一声儿，没有问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便转移了话题，“的确，仅仅是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他的品性来了。我听说他之前是萧氏的财务总监，如此年轻，就成为萧氏的财务总监，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可是却做出这种诈骗的事情来。姐，可见这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哪。”

萧晴知道，她和孟云之间的事情，沈墨一定都已经知道了。既然阿北带她一起去接孟云，就没想要把这件事情瞒着她。在阿北看来，这是家里的事儿，沈墨有权利知道，也有义务知道。毕竟日后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一家人是需要一起去面对的。

如果孟云心中有恨，恨得不仅仅是她，还有阿北、还有整个萧家。

但沈墨是个聪明的女人，为了避免让她觉得尴尬，即便知道了，却也不会说出来。

“是啊，他那么年轻，萧氏就已经给了他财务总监的位置，这种事情，发生在萧氏这样的顶级大企业中，简直是一个神话。可他却还是不满足……哎……现想想想，其实我对他这个人的品性，还是很能看得清楚的。只是就算能看得清楚，因为他是萌萌的生父，心底里，到底还是有些许幻想的。”

“幻想着，他能洗心革面；幻想着，或许当时的事情，是一个很深很重的误会。总觉着或许再见上一面，很多事情都能说得清楚了。现在大家都不是那么年轻气盛的人了，爱也好、恨也罢，应该都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一谈吧？”

萧晴的想法是好的，沈墨也可以理解。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而且还和他有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所以爱也好、恨也罢，总该面对面的，来一个正式的了结。

可问题是……孟云想要的解决，和萧晴想要的解决，一定是不一样的。就算真的让萧晴和孟云见面了，孟云也不可能和萧晴平心静气的。

看得出来，这几年的监狱生活，的确让孟云吃了不少苦头儿。以至于他甚至于连装君子的耐心都没有了。现在的孟云，已经完全不是萧晴记忆中的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才俊了，而完全是一个穿着西装的流氓、痞子。

“姐，你的的想法是很好的，说起来，也真是挺遗憾的。阿北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处理了这件事情。但其实……他现在和之前，真的很不一样。之前他应该是个颇有书生气的人吧？但现在，他完全是一个痞子。我觉得就算你们见到了，也是话不投机。或许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落得不欢而散。”

“姐姐，我知道身为局外人，我说得轻巧，你做起来，是不那么容易的。但是他真的不值得你去惦记。虽然我与他只见了一面，但这话，我依旧能说得很有底气、很肯定。姐姐，忘了他吧？”

萧晴叹了一声，苦笑道：“算啦……这事情是阿北去办的，阿北既然把他送走了，就不会再让他回来。要是我向你问他的下落，你会很为难，更何况，你也未必清楚……墨墨，你说得对，就算见面，很多话，也未必说得清楚……”

“因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原本就是错的，再怎么说，也得不到正确的结果。”

沈墨“嘿嘿”笑笑，想要让萧晴的心情轻松一些。

但是萧晴哪里能轻松得起来呢？

那是她爱的第一个男人，那是唯一一个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可为什么这男人，偏偏是一个人渣呢？她是上辈子作孽了么？

“他现在，真的像一个痞子一样么？”

“是啊……”沈墨叹了一声，还是把接到孟云之后的交谈，说给了萧晴……

“姐姐，他这态度，明显就是在耍无赖啊。如果他心中真的有你们母女俩、真的知道悔改了、真的把萧北当做他的小舅子，他反而说不出来了。”

沈墨知道萧晴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除了在自己的感情事情方面比较糊涂之外，对其他事情的分析，还都是很理智很准确的。以她多年来在名媛圈儿中练就的情商，应该不难从这些话中，听出孟云的流氓习性来。

萧晴沉默着，目光呆呆地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没有聚焦。

沈墨觉得，萧晴应该是在心中想象孟云的样子吧？想清楚了，才能逼着自己厌恶、逼着自己放下。

过了许久，听得萧晴长长地叹了一声儿：“看来他在监狱里这些年，非但没有学好，反而更坏了。”

“算啦，算啦……其实……我发现我已经想象出不出来他的样子了。从他的脸、到他的穿着、到他的言行举止，都是如此陌生。陌生得，让我觉得有些可怕……”

曾经那么亲密的人，现在呢，或许人站在她的面前，她都不敢认了吧？墨墨说的那些话，完全不是他的说话风格。她听着，就好像在听墨墨给她讲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似的。

她知道，墨墨说的这些，都是真真实实发生的。沈墨没有必要编故事骗她，就算这是阿北的授意，同样都是女人，沈墨也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心底里，是想见的。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见。

只要确定他还活着，确定他没有死在阿北手里，就足够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姐姐害怕啦？那需不需要我和你大侄女儿一起留下来陪你呀？晚上我们三个聊聊天儿，姐姐就不怕啦！”

“三个人聊天儿？那我是更害怕了。我们萧家人虽然聪明，但也不至于在妈妈肚子里十几周的时候就会聊天儿啊！”萧晴笑道。

看到萧晴笑了出来，沈墨却仍旧是不放心的。

萧晴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不管心里有多苦，打落了牙齿，也要自己活血吞下去。无论心里有多酸楚，人前，却总是笑意盈盈的。在这一点上，她和萧晴还是很有共通之处的。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她们两个才能谈得来。没有寻常人家中，大姑子和弟媳妇儿之间的挑理、算计。当然了，她和萧晴之间的关系这么和谐，也和萧家的这个大环境有关。

因为是身在萧家，所以寻常人家家庭成员间的那些纠葛、烦恼，在他们之间是不存在的。这是经济基础足够雄厚所带来的好处之一，也是大家族中没有公婆之类的长辈存在的好处之一。

仔细想想，她的生活还是相当顺心的。不必如同同龄人那般，为了柴米油盐、一个包、一套化妆品、一件衣服而苦苦挣扎；不必如同寻常儿媳那般，处理两个家庭之间、妯娌之间的关系。

之前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是越来越能感受到自己的幸福了。

可是她幸福了，总不能看着萧晴痛苦着。一家人相处，怎么能只顾着自己？

但萧晴的苦痛，她又实在分担不了。就像她之前为了陆嘉逸的事情而纠结，萧晴也帮不上忙一样。

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陪她说会话儿，让她心里能暂时舒坦一些。

沈墨和萧晴闲聊了一会儿，也不想让自己太叨扰她，就离了萧晴的房间，回去向萧北汇报情况去了。

轻手轻脚地进门儿，原本打算吓唬萧北一下，然后再卖个关子，让他猜猜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是刚刚在门内站定，就听到一声：“萧晴找你过去？”

幸亏客厅里是开着灯的，不然萧北忽然出声，或许会把她吓得见红。

“啊……是啊。”沈墨在萧北身旁坐下。

有老婆在，萧北就扔掉了他的手机。沈墨发现，他的手游一局还没完呢。那个穿着铠甲的小人物，正在战圈儿之中。可是它的主人已经不要它了，将它扔到一边儿去，由着它自生自灭。

“你猜得可真准啊，你说这一两天萧晴一定会找我，她今天就找我了，都没拖延到第三天。”沈墨一脸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