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凡哪里受得了这个冤枉气,“我说徐来同志,是你曲解了改革开放吧!改革开放就是让你一个乡党委书记去泡妓女?改革开放就是让你把妓女招到办公室来鬼混?安定团结就是把乡里边的车让妓女随便坐?你凭什么说我对县委有意见?有什么证据说我煽动城关镇的老百姓去天野闹事?我一个石云乡的副乡长能够指挥动城关镇的老百姓?我长期没有升上去是我自己没有本事不会巴结人,你徐来是怎么上去的自己不清楚?你凭什么给我扣一个对组织上不满、对武书记有意见的大帽子?我看你才是破坏安定团结的罪魁祸首……”
“王步凡,你在和谁说话呢?我是一把手,你知道吗?小心我撤了你的职!”
“徐来,我王步凡不是在和一把手说话,而是在和一个嫖娼犯说话,在和一个不称职不合格的党员干部说话,小心我到上边去告你!你有权撤我的职吗?你撤啊,笑话!谁给你那样大的权力?”王步凡说罢愤怒地离开了徐来的办公室……
乡干部们只知道下午王步凡和徐来吵过架,但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而徐来尽管下午才和王步凡吵了架,但与“一枝花”晚上的约会是不会忘记的。徐来欲火攻心地等到晚上十点钟,“一枝花”坐着吉普车来到乡政府大院里,见徐来的办公室里亮着灯,就径直走去……她没有敲门,轻轻推门而入,见徐来一个人在,“一枝花”反手锁了门,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用双手勾住徐来的脖子嗲嗲地说:“徐哥,想死我了,谢谢你的吉普车。”顺势亲了徐来一口。
女人的娇态,早已撩拨起男人的情欲,徐来如狼似虎地扑在“一枝花”的身上……“一枝花”不愧是一位久经欢场的高手,用特别的声音不停地叫喊着,把男人抱得很紧很紧,致使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困难,甚至彼此都有些心慌气短……
徐来玩过的女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然而每逢与“一枝花”做爱时都能使他找到与上一次不同的感觉,这个女人的做爱技巧太棒了,她每一次都会变换花样,高潮到来时低低的狂叫声一次与一次不一样……几番上下翻滚,身体肥胖的徐来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可是床上的女人仍然在一个劲儿地乞求他继续,最后女人居然翻身跨在他的身上疯狂地起伏起来……
徐来惊叹道:“天哪,你这个妹妹太厉害了,连我这种人都能被你折腾得招架不住,你……你想搞死我呀?”
“大哥,你一次就给了我五千元,我总得对得起大哥吧,总得让大哥尽兴吧。”女人说罢喘着粗气又疯狂起来……一阵一阵的冲击之后,女人突然停止了冲击,瘫软地从徐来身上滑落下来。当徐来叫她时却没有应声,徐来看她一眼,竟然发现“一枝花”口里吐着白沫,已经断气了。徐来突然受到惊吓,胸口像压了一块比天还大的石头,脑袋“嗡”的一声,两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徐来和“一枝花”双双死在办公室里是第二天被通讯员发现的。一时间消息不胫而走,在天南县掀起轩然大波……
徐来是县委书记武崴的什么远房表弟,石云乡接二连三出丑闻,再加上城关镇的老百姓到天野去闹事,武崴被市委书记李直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可最倒霉的竟然是王步凡。有人甚至怀疑是王步凡谋害了徐来和那个妓女,乡长说接到上级指示,让王步凡停职接受审查,公安局还把他传唤走了……
然而奇怪的是有人传唤王步凡,可是到公安局之后又没有人理睬他,一个副局长和他整整下了一夜象棋,第二天又说没有他什么事了,让他回乡里去。回到乡里王步凡才听别人说徐来和妓女的死因最终是被法医解剖尸体之后才弄清楚的,“一枝花”因为兴奋过度突发心肌梗死死亡,徐来因为惊恐过度引发脑溢血死亡。
让王步凡最不可理解的是组织部通知他停职接受审查,可是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过问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检查什么。歇了半月仍然没有人宣布让他上班,更没有人说他是冤枉的,因此他一直在乡里赋闲待命。
后来从县城传来消息,武崴要调到天野去,安智耀一天到晚到市里活动着要当县委书记,王步凡被停职的事情现在根本就没有人管,也没有人通知他上班。乡长也跑着要当党委书记,有几个副书记和副乡长跑着要当乡长,天南县乱了,石云乡也乱了。
武崴是正常调走的,天南人爱造谣,有人说他是因嫖娼被捉住了,没脸在天南工作才调走的,有人说武崴是因为有严重的经济问题已经被抓起来了,不过他走的时候城关镇的老百姓确实放了一阵子鞭炮,王步凡看到了。那天武崴去葡萄酒厂和那里的干部告别,又被酒厂的职工围住了,说是他坑害了酒厂职工,搞垮了企业,放鞭炮恶心他。
王步凡看见别人走马灯似的去跑官,石云乡的乡长升了书记,一个说话满口错别字的副乡长当了乡长,他心里烦得直恶心,干脆回到孔庙镇初中他老婆舒爽那里去安心休息,眼不见,心不乱。
一个人无缘无故让他休息,可能比让他干着繁忙的工作更加苦恼。几个月时间被百无聊赖地打发掉了,王步凡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没有朋友来聊天,没有组织上的任何消息,一天到晚面对的都是老婆不高兴的脸色,听到的都是啰啰唆唆的声音,他在苦闷之中对参加工作十几年来的一切事情进行了认真的反思。
王步凡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是个文学青年,不但成绩好,而且书法好,文章好。他的书法曾获得河东省的大学生书法大奖赛一等奖,文章也有几篇发表在《天野日报》上,其中还有一篇上了《河东日报》。一九八二年大学毕业前夕,由于学习成绩优秀,王步凡颇受学校领导的关爱,他入了党。当时他很自信很狂傲地对同学时运成和孔隙明说自己是天野大学那届学生中的人杰,将来肯定会被分配到宣传部门去做个宣传干事,要不了几年自己就会当某一个县的宣传部长。他既漠视同桌时运成的平和与中庸,也蔑视孔隙明的不学无术和投机钻营。
然而毕业分配时的结局让王步凡大跌眼镜。孔隙明的父亲是个高中校长,托了人,送了礼,就直接把孔隙明分配到天南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当了秘书。时运成是天西县人,和当时的天南县委书记是老乡,还沾点儿亲戚,稍一走动就被分配到天南县委组织部了。只有王步凡是到文教局报到。时运成一脸惋惜,孔隙明春风得意,王步凡沮丧无比……
王步凡觉得自己一时间比两个同学矮了半截……在文教局的门前他徘徊良久,泪水差点儿流下来。这时候他心里才明白,没有任何关系,没有钱送礼,只好去当教书匠,当初认为自己会被分配到宣传部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才华和书法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知道分配这一关对人的一生是非常重要的,也许几年后时运成和孔隙明都是委局领导了,他最多是个校长。
几天后王步凡被分配到天南县兴隆镇高中教书,尽管社会现实令王步凡大失所望,既然做了太阳底下最光荣的人,他仍然很严肃地对待教学工作。他有才气,课教得好,学生们很敬佩他。本来倒也平静,但谁知,却又演绎出一段没有结果的风流韵事……
王步凡参加工作的第一年,班里有个叫伊扬眉的女学生,高高的个头,秀发披肩,很有气质,特别是那双丹凤眼特别迷人。王步凡没有想到自己的学生中间还有如此俏丽的人,对她颇有好感。扬眉的父亲是天西县人,在兴隆高中教书,入赘在当地做了上门女婿。扬眉的学习成绩只属于中游,上课时不怎么专心学习,眼睛老是盯着王步凡的脸发呆。王步凡不想批评她,总以眼神和微笑来提醒她专心听课。谁曾想王步凡的眼神和微笑竟然给他带来了麻烦,扬眉悄悄地爱上了王步凡。
伊扬眉陷入爱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她主动给王步凡写求爱信,一封、两封、三封,写完之后悄悄塞进王步凡的办公室里。王步凡面对突如其来的求爱信显得很冷静,他并不是不爱扬眉,也没有嫌弃她没有工作,只是觉得不该搞什么师生恋,因此迟迟没有作出应有的回应。扬眉如痴如疯地坚持着写信,天天写,有时一天能写两封,甚至发出最后通牒:非你不嫁。王步凡被扬眉的痴情所打动,他终于给她回复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两个人很快坠入爱河。兴隆镇的小河边、大路旁都留下了他们相依相伴的身影,不过幽会从来都是在月光里或星光下,就像两个地下工作者在悄悄接头,生怕被“反动派”发现……
扬眉的父亲对扬眉是寄予厚望的,一心想让她考上大学有个好的前程,后来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女儿竟敢背着他与王步凡谈起恋爱来,他说什么也不答应。几经解劝,见扬眉不能回心转意,铁了心要爱王步凡,父亲一怒之下就打了扬眉。扬眉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被父母弹过一指头,现在挨了打,一时想不开竟然投井自杀。幸亏井水浅没有伤着筋骨,邻居们把她从井下救了上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闹得太大,师生恋也被世俗所不容。扬眉的父亲一狠心把她送回天西县老家交给她的姑母管教。扬眉因为走得匆忙,临别也没能见上王步凡一面,从此没了音信。王步凡不知道扬眉的任何情况,也不知道她的地址,连封信也没法写,只能失魂落魄地苦苦地等着扬眉的来信。那段日子他像一个神魂颠倒的病人,上课总是说错话,念错课文,学生们便说他得了失恋综合征,有些早熟的学生反而说如果得不到爱情雨露的及时滋润,只怕老师要发展成为精神病患者。
王步凡与伊扬眉的师生恋在兴隆镇闹得沸沸扬扬,让王步凡这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很没面子。他终日一副情绪低落愁肠百转的样子,红光闪烁的面颊渐渐褪去了光泽,潇洒的身材看上去也有些猥琐。校长本来就一直对王步凡的清高孤傲耿耿于怀,很想找茬征服这个自命清高的狂人。现在机会来了,校长专程跑到县文教局跟局长嘀咕了一阵子, 以王步凡道德败坏,有失师表为由,一纸调令把王步凡贬到孔庙镇初中。
又是一次沉痛的教训。再加上扬眉一去杳无音讯,王步凡彻底灰心了。后来从兴隆高中传来消息,说扬眉已经在天西县老家嫁人了。王步凡万念俱灰,和着泪水,他把所有的信件全部烧掉,想把扬眉的音容笑貌从自己的记忆中彻底驱逐出去。然而信虽然烧了,人却总也忘不掉,一天到晚扬眉的身影老在他的脑海中萦绕,让他倍觉困惑和思念。
为了摆脱婚姻对感情的困扰和折磨,王步凡决定尽快找个女人结婚,结束单身生活。后来经人介绍,王步凡与孔庙初中的女教师舒爽谈上了,他不喜欢舒爽,只是为了结婚,而舒爽却非常喜欢他。舒爽是接她父亲的班当上教师的,她又黑又瘦,个头又矮,嘴大,牙长,眼小,根本配不上潇潇洒洒的王步凡。结婚没有几天王步凡就后悔了,他觉得舒爽不光样子丑,思想境界也低,两个人根本没有共同语言,更谈不上感情和爱情。当初急于结婚,显然是太草率了。一九八三年和一九八四年的暑假,孔庙初中的领导们连续两次拿了学校的钱到省内的风景区去旅游,因为王步凡不在学校领导班子之列,只好靠边站。为此他一气之下提笔写了一篇《学生年年有辍学校长依然去旅游》的文章寄给《天野日报》,没想到这篇文章还登出来了。
文章一见报,如同美国在日本的广岛投了原子弹,震得孔庙上下恐慌不安,余波还震惊了天南教育局的头头脑脑们。教师们很夸张地说王步凡抨击丑恶,无愧英雄之举。但校长气急败坏地骂王步凡是条疯狗,逢谁咬谁,教育局长说王步凡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事后王步凡才知道,两次旅游,县教育局訾局长的夫人都去了,难怪訾局长会为此暴跳如雷。甚至放出话说王步凡是孔庙教育的不安定因素,扬言要把他调到天南县最贫困的山区去教书,免得他再惹是生非。
现实又给王步凡上了一课:决定他命运的是官员,而不是群众,他对群众的作用开始怀疑了,群众可以说你好,但是他们决定不了你的命运。教育局长这一下可把舒爽吓坏了,她本来就性格怪说话刁,为此连续五天没有搭理王步凡。王步凡处在内外交困的境地,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和希望,甚至做好了到山区教书的思想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