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亦雪回头看了身后紧跟着进来的两个人一眼，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走到中间的一张床位，微微解开白布，露出那张杨宇原本觉得亲切，此时已经僵硬的脸。

在杨宇的记忆里，马春梅就是一名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妇女。干干瘦瘦的样子，但脸上总是挂着憨厚温暖的笑容。

可此时太平间里躺着的女人，虽然脸型上跟他记忆中的马春梅差不多，但是脸上的赘肉明显多了不少，而且面部有些狰狞，应该是在死亡之前很是痛苦，以至于整张脸都有些变形。

杨宇暗道还好夏莉莉执意跟着过来，要不然淡淡凭着自己几年前的记忆，还真不敢确定现在病床上躺着的人到底是不是马春梅。

站在尸体旁边的韩亦雪脸色惨白，等她确定杨宇和夏莉莉分别看到死者的脸以后，便忙不迭地把白布重新盖上，胸口剧烈的起伏也渐渐变得平缓下来。

“夏女士，刚才死者的特征你应该已经看清楚了。她是你公司的职员马春梅吗？”韩亦雪冷静地问道。

“是。”夏莉莉在看到马春梅那张脸的时候就已经泣不成声，听见警察问话，她微微挣扎着从杨宇紧搂的怀里透出一口气，轻声说道。

“杨宇先生呢？”韩亦雪抬头看了杨宇一眼。

杨宇虽然不确定，但夏莉莉已经很明白地说床上躺着的是马春梅了，他也只好支支吾吾地点头说道：“对，是。”

“那好。现在请二位跟我出来签一个字。”韩亦雪匆忙离开太平间。

等签好字，韩亦雪再次说道：“在你们来之前，我在电话里也提过。既然现在死者马春梅的身份已经确认，现在我们需要联系死者生前的直系家属。夏女士，你作为马春梅的前任总经理，应该知道她家属的联系方式吧？”

夏莉莉点头，哽咽着说道：“春梅姐是前些年从农村来安山市打工的，她以前跟我说过，老家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当初他们是一家三口来的。她、她老公和她还在上学的女儿。她老公前两年已经去世了，所以只剩下女儿还……”

说到这里，夏莉莉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不能理解男人之间的感情，同样男人也不了解女人之间的关系。

虽然杨宇知道夏莉莉和马春梅之间的感情不错。可现在听她哭得这么伤心，心里竟然隐隐约约有些烦躁。男人的占有欲，甚至可以强到吃一切人的醋，哪怕对方是个女人。

可事已至此，杨宇除了安慰夏莉莉，也没有别的办法。

韩亦雪似乎能理解夏莉莉，等她哭声渐渐小了才继续问道：“死者女儿今年多大了？”

“马上就要毕业了……”夏莉莉两只眼睛哭得通红，“应该20岁出头吧……”

“那就好。”韩亦雪松了一口气，“既然已经是成年人，我们就需要第一时间通知她。能不能把死者女儿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们好尽快联系。”

“警察同志，我能……能亲自给她打电话吗？”夏莉莉收住哭声，可怜巴巴地看着韩亦雪问道。

“当然可以。”韩亦雪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不过你需要马上打电话。”

“好。”夏莉莉连忙拿出手机，给马春梅的女儿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佳佳，你现在在哪儿？”

“我知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千万别激动别害怕……”

“你妈妈过世了，现在在医院……”

“你……”夏莉莉刚刚停住的眼泪又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你现在需要马上来第一人民医院……”

虽然听不到电话那边的声息，但杨宇可以想象到春梅姐的女儿此时应该是多么的绝望。

几年前，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直感觉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一处容身之所。

离婚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像杨宇这般，被法院判为家暴导致全部财产分给前妻谢颖。

可这件事一旦跟父亲去世比起来，连鸡毛蒜皮都比不上。

也正是那段时间，杨宇好像是有意要惩罚自己，他将自己的生活标准降到维持生存的最低极限，每天只吃方便面，喝自来水，惟一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一遍遍地翻看父亲的工作笔记。

再就是无休止地玩着电脑游戏。有一阵，他迷上了战略游戏，觉得自己就像个三军统帅，指挥了游戏设定的每一次战役。似乎这样才能找到一点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白天从不出门，只在晚上或者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像只遭人遗弃的狗一样轻手轻脚地溜出楼道，在黑暗的马路边上漫无目的的徘徊，有时看着一扇扇灯火明亮的窗口，就会想起跟父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丝迷茫，似乎父亲并没有去世，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在外面游荡的时候又觉得在黑暗的角落里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然后就像逃跑似的回到家里，继续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