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 论皇上有多记仇（五）

牧锦风在府上安安稳稳地休息了两日，日日睡到自然醒，期间还抽空带杨晴去城外泛舟。

见自家夫君不但能停下来好好休息，还有时间陪伴自己，杨晴自然欢喜，看山山美，看水水清，小小泛舟都能玩得尽情尽兴。

时间眨眼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牧锦风忽然恢复往昔忙碌，而这份忙碌还在与日递增，险些连用膳的时间都排不开。

杨晴不知其中缘故，只当是朝中有要事处理，体恤异常，只有牧锦风心里清楚，这是皇上故意的。

当日他答应替皇上去劝堂姐，心中全然没有把握，毕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堂姐是什么性子他看的真真切切。

所以，他才会在皇上提出让他休沐时拒绝，意在等皇上做出让步，让他先休息两日，至于休息后，大抵会比以前更为繁忙。

后来，事实证明，他真的无法劝动堂姐，而皇上也回过神来觉出自己遭了算计，当即下了命令，让他在五日之内将前两日落下的进度赶上。

这边牧锦风整日忙忙碌碌，几乎没有合眼的时间，那边施易施大人也不好过。

丧女之痛还未褪去，又被官降一级，甚至还叫人质疑自己的德行，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来，被禁足期间，施大人整日借酒浇愁，而这一喝，就喝出了大问题来。

一次酒后，施大人同赶来劝他的同僚失言发起了牢骚，将满腹委屈尽数道出：“都说我针对武官，对武官苛责，说我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王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王大人拍拍施大人的肩膀，宽慰道：“施大人莫要再想了，皇上既准你休息，你就好生休息便是。”

“我如何能睡得着啊！”施大人一拍大腿，指了指自己发红的眼睛：“一宿没合眼了，想我一生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没想到临了到了可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时候，却坏了名声。”

“施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我自是了解你的为人。”王大人言罢，左右顾盼两眼，旋即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皇上，都是为了江山的稳定。”

听得同僚所言，施大人眼睛亮了起来。

他高举起酒杯，朗声道：“王大人，我敬你。”

末了，不待对方有所回应，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腹，施大人打了个酒嗝，义正言辞道：“都说我针对武官，对武官苛责，我针对的是武官吗，我针对的是牧家！”

“景国谁人不知威王是景国的大英雄，我也知道，我也打从心里敬佩他。威王是条真汉子，放眼整个景国，无人可比，便是往前推百年，也无人能出其右。”

“坏就坏在，威王太厉害了，当年乱世之时自不用多提，便是如今，威王金口玉言一句话，都能抵上千金，能抵上千军。现在牧家又添了个牧锦风，我要是再不鸡蛋里挑骨头，给牧锦风那小子挑挑毛病，牧家功绩与威望，可就要超过当今圣上了。”

“功高盖主啊！”施大人拍拍同僚的胸膛，口中喷薄出浓浓酒气：“威王，为人老实，恪守规矩，不容易做出僭越之举，只要不把他捧得太高太过，他就是清醒的，但牧锦风不同，太上皇对其宠爱太过，可谓是将其宠得无法无天。”

“牧小世子此人行事做派是太过高调，不守规矩。”王大人点头应和，显然对牧小世子为人处世颇有微词。

施大人记得王大人与牧小世子生有嫌隙，又听得对方应和自己所言，当即大着胆子道：“你说说，牧锦风此人，眼里什么时候有过王法，又什么时候守过规矩？当年他与还是太子的皇上闹翻，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举动，他眼里有王法吗？”

“要我说啊，皇上会在那件事后与牧将军和好如初，甚至封牧将军为后，逃不开她身上那层牧家的关系。”

言至此，已然是大逆不道。

一阵清风吹来，吹去施大人身上酒气，也将他原本混沌的脑袋吹得清醒几分。

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施大人一个激灵，浑身汗毛倒竖而起。

然，他此刻清醒为时晚矣，他方才所说的字字句句，皆叫风吹出了府邸，传到数里外的皇宫。

次日早朝，皇上震怒，大手一挥，竟是直接将施大人连降五品，一时间，施大人由七日前的二品大员降至八品芝麻官，人生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其实，施大人所言代表了朝中一部分大臣的想法，他们与威王作对，许多时候并非是威王做错了什么，亦或者对威王此人有意见，相反的，他们打从心里敬佩威王，奈何威王功高盖主，为了他们效忠的帝王，他们必须打压威王。

且，诸位大人心里清楚，新帝与牧小世子的关系难以重演太上皇与威王间的亲密。

且不说当年太上皇与新帝从小一起长大，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便是一起出生入死过这一点，就不是新帝与牧小世子可以比拟的。更何况，新帝与牧小世子二人曾闹过矛盾，有过长达四年的对立，其中种种症结，不是轻易能解开的。

是以，皇上此刻的震怒，在文武百官眼里看来，更像是一种对牧家的安抚。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新帝与太上皇不同，新帝手腕更为雷厉，控制欲更强，这也注定了，牧家到威王那已然是顶峰，日后新帝必然是要削弱牧家权势的。

早朝在一种沉重的氛围中结束，下朝之时，邱秉文多看了那立于群臣之首，穿着并不合体的官服的年轻男子一眼，却见对方此刻正笑着同翊王说着些什么，神情一派轻松，似浑然不将这个小插曲看在眼里。

邱秉文有些恍惚，当年他是怎么猪油蒙了心，对锦风生了怀疑呢？

撇开忠诚与否不谈，锦风对大殿上的这张龙椅，绝对是不感兴趣的，他心系天下，却又随性洒脱，轻易不会让自己被约束在一方天地中。

感受到上方投来的视线，牧锦风侧目，在对上皇上目光后挑了挑眉毛，又冲方才施大人被拖下去的方向努努嘴。

见状，邱秉文先是一愣，继而勾起唇角，无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是他们以前做的暗号，在闹翻前，二人常以此打配合，他万万没想到，时隔八年，他还能再见锦风做这个动作。

得了肯定的答复，牧锦风并不意外，他缓缓收回目光，就见翊王正含笑看着他。

“锦风，你与皇兄打什么哑谜呢？”邱思睿面上挂着清朗笑容，言语间是难掩的好奇。

“你既说这是哑谜，自然要自己猜。”牧锦风言罢，摆了摆衣袖，转身施施然离去。

“哎……”邱思睿没能将人唤住，他左右看了两眼，也不管朝臣都在朝外走，逆着人流跑到皇兄身边，微喘着气道：“皇兄，你与锦风打的什么哑谜？”

他是个好奇心重的，要是今日没将此事弄明白，大抵晚上都睡不好。

“你既说这是哑谜，自然要自己猜。”邱秉文笑罢，在胞弟憋屈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去。

事实上，这个哑谜不宜让他的胞弟知晓，因为他这位胞弟的性子与父皇颇为相似，为人善良，过于有原则，若是知晓施易之所以犯此等大错乃是因为他在其中引导，怕是心里会不好过。

他要贬谪施易，就必须抓住施易的错处，没有错处，那便创造错处，是以，也就有了与牧小世子生过嫌隙的王大人，也就有了那几杯被下了药，乱了人神智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