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3章 十二年（二）

“小姐记得这件事就对了。”茶语执帕细细为自家小姐抹去眉上多余的螺子黛，柔声劝道：“宗御医便是会护人，也做不到姑爷这般，毕竟，宗御医是君子，是个讲理的人，可有些事情呀，越讲理越乱。”

就拿前任王夫人来说，她要闹和离，其实不能算在她们小姐头上，甚至于，其他几位夫人都帮着她们小姐说话，可偏偏，教夫人们御夫之术这件事是真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

“一码归一码，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欺负我，我必须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杨晴撇撇嘴，心中小算盘敲得“啪——啪”作响。

既然他不记得他们成亲的纪念日，又给她画了两道这么漂亮的眉毛，她可不得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入夜，牧锦风处理完手中事宜，揉着酸乏的肩膀大步朝卧寝行去。

才走到门口，就见丫鬟小厮都站在门外，一个个翘着唇角，似乎有什么好事。

再看卧寝，如往常一般亮着烛火，似乎没什么不同，又似乎连烛光都生了变化。

牧锦风没有出声询问，抬手一把将房门推开。

他方踏入房中，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细的关门声。

屋内的布局有了些许变动，只一眼他便认出，这是他们十二年前成亲时的布局。

再往床榻前一瞧，大红色的帐幔，大红色的被褥，还有穿着大红色喜服，盖着红盖头的人儿。

牧锦风心弦微动，面上不自觉地添了几许笑容。

二人成亲以来，除了十年纪念日，她还真没在这个日子上上过心，反倒是他，在得到过一次惊喜后，便对二人成亲纪念日这个特殊的日子念念不忘。

牧锦风快步上前几步，随后放慢步伐，在床榻前停下。

大红色的盖头将二人的视线隔绝，盖头下，她双手紧紧绞着帕子，因为用力，骨节微微泛白，足可见她心中之紧张。

莫名的，他也跟着紧张起来，仿佛时间真的回到了他们成亲那日。

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牧锦风半弯下腰，一手握着女子绞在一处的小手，另一手抓住盖头一角，将盖头用力向上抛去。

熟悉的面庞印入眼帘，却因为那独特的妆容多了几分陌生。

杨晴缓缓抬头，冲自家夫君抛了两记媚眼，随后歪嘴，咧出一口黑牙。

牧锦风面上笑意凝结，心情也由最初的紧张激动兴奋转为崩溃。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丑到难以形容的脸。

螺子黛涂抹的过于黝黑的耷拉到眼角的眉毛，眉毛下是一双被画成三角眼的眼睛，眼角还有几道描得无比自然的皱纹，原本小巧直挺的鼻梁在精巧的化妆术和光影的欺骗下生生变得扁平，往日里让人迷恋的樱桃小嘴被画成血盆大口，嘴里的每一颗牙都被涂黑，笑起来宛若一个丑陋的，牙齿掉光的老妇人。

此时此刻，牧锦风觉得自己的心理阴影可以填满整个威王府，甚至于，眼前这一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了所有关于洞房花烛夜的美好记忆。

他怕是娶了个傻子回府。

见男子怔怔的不说话，杨晴终是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好容易穿上的喜服瞬间崩开。

四目相对，杨晴拢了拢衣裳，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心虚道：“成亲之后胸好像变大了呢，果然有了孩子之后都会二次发育。”

“你胖了。”牧锦风沉声道，眸中震惊转化为隐忍笑意。

“胸大了！”杨晴梗着脖子，眼中满是威胁。

“你胖了。”牧锦风面不改色，没有一丝求生欲。

“胸大了！”杨晴音量拔高几分，说话间袖子往上一撸，大有要揍人的架势。

“爷揉大的。”这一次，牧锦风改了说辞。

杨晴一噎，耳根微微发热，憋了半响才憋出一句话：“和你没关系！”

“爷揉大的！”牧锦风说着，直接上手以行动证明。

杨晴瞪大了眼珠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我化成这样你都下得了手？”

要知道，她现在这张脸丑得她自己都无法忍受，他正面面对着，竟然没有丝毫退却？

牧锦风揉了揉女子绵软的胸脯，唇角泛起一丝邪笑：“手感挺好，只要翻个面看不到脸就行。”

闻言，杨晴打了个寒战，心知自己闹大了，当下一面往后缩一面更改说辞：“你摸错了，那不是胸，是我的肥肉，我胖了！”

她胖了，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当年她嫁入威王府时，喜服修改过数遍，绣纹最是漂亮，也最是显腰身，然，当时她体弱，人瘦得跟竹竿似的，是以今日重新将喜服套在身上，才发现根本穿不上。

为了穿上喜服给自家夫君一个“惊喜”，她硬是憋足了气，哪曾想，一个没忍住笑出声，衣裳便被崩开了。

牧锦风沉着目光看着那张心虚的“老脸”，胸口微微起伏。

兀地，他矮身一把抓住女子的脚踝扯到面前，抽起锦被将人以裹，就这么夹着朝门外走去。

屋外，丫鬟小厮们竖着耳朵偷听，正奇怪屋内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忽听得“吱呀”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屋内拉开。

一众下人齐齐转头，就见自家爷阴着张脸，夹着用锦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夫人行了出来。

杨晴老老实实地垂着四肢，双手掩面，不让下人们瞧见她的妆容。

要知道，下人们都以为她要给锦风一个惊喜，才老老实实在外面守着，给她当钓鱼的鱼饵，若是叫下人们瞧见她吓人的妆容，此事怕是会抖到公爹那。

牧锦风夹娃娃似的夹着自家夫人，虎步龙行来到主院，对那压低的求饶声无动于衷。

见儿子到来，手上又夹着儿媳，牧石松不免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你们夫妻两不好生休息，这是要做什么？”

“阿晴方才给了儿子一个惊喜，儿子甚是高兴，想与爹一道分享。”牧锦风言罢，一把将自家夫人捂脸的手扒下。

杨晴想要将脑袋埋入胸口，却被对方先一步抬了起来。

瞬息之间，主院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一道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饶是牧石松见多识广，也不免为儿媳的化妆术惊到。

他眼皮狠狠抽了两下，艰难地平复复杂的心情，威严道：“阿晴，你这是要干什么？”

“爹，我……”

杨晴一张口，抽气声四起，跟在威王身侧的王守王义以手捂眼，只觉不忍直视。

世子妃这个装扮，看得他们胃难受。

“你先别说话！”牧石松抬手制止，皱着眉头将目光转向一边：“先把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