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有了之前足够刻进血脉里的惨痛教训,几乎所有人在听到恍若惊雷炸开的那一刹那,第一反应,就是跑。
没命地跑!
不过有的人是眨眼的工夫就窜出了五六丈,有的人一壁跑却还惦记着一壁回头张望。
这一望,说不得脚步就渐渐慢了下来了。
被桑振元一把摁在胸口的灵璧还未回过神来,整个人被震得混混沌沌四肢发软,一颗心都好似扑通扑通地跳出了胸腔,无处可寻,不觉地捂了胸口,脑袋上已是一轻。
桎梏消失,来不及思量,灵璧不觉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桑振元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有眉宇间骤然涌上来的一抹疲态。
灵璧不觉地握了他的手,又顺着他如炬的视线扭头朝身后望去。
尘土大起,弥漫而开,眼睛被迷得生疼,眼泪不觉地落下来,却顾不得眨眼,就见灰头土脸的董老三变戏法儿似的从昏天暗地的尘雾中闯了出来。
一壁跑,一壁扯着嗓子激动地大喊着“桑老大”,又连连竖起大拇指:“我他娘的,服气!”
说着话儿的工夫脚步已是慢了下来,环顾四周,只觉得畅快,这些日子憋在心头的窝囊气瞬间消散了大半,不禁随着心意朗声大笑了起来。
都他娘的怂货们,可睁大他娘的狗眼给老子好好瞧瞧吧!
桑老大就是桑老大,满石塘村的第一人!哪怕躺下了,也不是能被你们这样的兔崽子踩在脚底下作践的!
灵璧被董老三的笑声震得又颤了两颤,笼罩在眼前的尘雾好似也颤了颤,缓缓散开,胡乱抹了把眼睛,定睛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的落石,再循着轨迹往上望去,原本料峭的山崖断面齐整,就像被谁用斧头削了一刀似的。
又惊又喜,忍不住喊了声“爹爹”!
桑振元微微一笑,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连日来消失的力气终于回来了,拍了拍灵璧的手:“没事儿了!”
“嗯!”灵璧重重点头,复又朝山崖望去。
眼看着面前的崖壁在桑振元的指挥下,原本起伏的地方光洁了起来,原本平坦的地方露出深深的牙齿,塘外试探着重新聚拢的人群已经炸开了锅。
大多是后怕,捂着胸口迟迟回不过神来。
尤其是自家也有采石塘的,没想到他们之前的担心真不是虚妄,再一想到自家的采石塘里说不得也有这样的隐患在,就跟有芒刺扎在背上似的,是一须臾都待不下去了。
转身就要跑,赶紧回家收拾香烛祭神去。
可跑着跑着,有的猛地回过头来,望向桑振元的目光不免重新热切了起来。
还有的是眼热,别看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这才多一会,塘底的石头毛估估也有上千石了,还是没花甚的力气自个儿剥下来的整料,这可不都是银子。
还别说,这桑家,还真有些运道,就连山神老爷都上赶着送财运。
而远远站着的陈家人,看向桑振元的目光又是不同,既是人瘫了还能有这样的能耐,那自是要另做打算的。
桑振元自然不晓得陈家人的打算,何况就算知道了,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费了一整天的工夫,隐患一一排除,桑振元当即决定复工,自是云集响应的。
只不过桑振元甚的都没说,董老三却咽不下这口气。
以往称兄道弟的石匠们虽有泰半都精神一振,围拢过来,可还剩下的,有的是觑着陈家人的眼色不敢上前,有的却是被董老三从头到脚溜了一眼后臊得退下来的。
董老三冷哼一声,义气比天高,一次不义,百次不容。
就凭他们当初一翘一耷的陪着史家人落井下石的那个恶心劲儿,最好少往他跟前站,他怕他会忍不住直接上手打劈了他们。
可你董老三又算甚的?
既是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了。说难听点,不过是桑振元手底下的一条狗罢了,主家还没说甚的呢,要你跳出来汪汪叫。
回过神来,羞愤难当的这些人又纷纷觍着张大脸找上了桑振元。
做生不如做熟,说句公道话,桑振元其人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不管怎的说,饭总是管够,工钱也是按月支给,从未有拖欠的辰光。
可之前的事儿,形势比人强,你桑振元再牛,还能牛得过顶得他们石塘村半边天的陈氏?何况这既是乡里乡亲,也是沾亲带故的,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不是,也当体谅的。
却连桑振元的面都没见着,就径直被孟氏送了出来:“叔叔伯伯们能来自是再好不过的,再多我也不嫌多,只是如今家里的景况不用我说各位也都知道,我也不瞒大伙儿,这工钱上头,说不得是要缓一缓的,叔叔伯伯们还当体谅才是……”
“呸!连工钱都开不出,还留着采石塘充甚的脸面!”
“可不是,都说无商不奸,桑振元人这一瘫,连面皮都糍到脚后跟去了……”
灵璧隔着竹篱,望着往日里一团和气的叔伯们阴阳怪气地扭头就走,不觉地抿了抿唇,却是长松了一口气。
掩上竹篱,扭身回屋,就听身后传来太湖的声音:“灵璧!”心里就是一咯噔。
木木地转过身来,又看见落在太湖后头的芙蓉,灵璧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太湖姐,玉卿姐……”
太湖应了一声,灵璧这才慢了半拍的察觉到她声音里的轻快同脸上的安慰之色,一个愣怔,一颗心还未放回肚子里,太湖已是蹦到了她面前,搂了她,又朝后丢了个白眼:“你不晓得,今儿有隔壁几个村上的人过来相看养小媳妇了。”
灵璧被她搂得一个踉跄,瞪大了眼睛,朝气喘吁吁的芙蓉望去,芙蓉无奈苦笑,朝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