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往往擅长发现真相。
宿晏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把爱剑□□给她看,“承影剑, 你可还认得?……这是,最适合寒夜剑法的剑。”
少女刚刚还懵懂的神色骤然变为痛苦惊惶的挣扎,抱着头大叫,“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过来——爹爹、娘——”
宿晏大惊失色,验证了关于沉夜记忆出现问题的猜测, 又立刻心疼得不得了,把手中的承影剑丢开,揽着少女生疏地安抚她:“没事、没事……都过去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沉夜接着顺势表演, 漂亮的小鹿般的双眸湿漉漉的,焦距空茫:“……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她倚在宿晏的怀里, 只是无声地掉眼泪,宿晏竟然也禁不住哭泣起来, 嗓音沙哑。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不小心说出去了,是我对不起你啊……”
线索get!基本可以推测出来了。原本的沉夜不是被渣了,估计中间还有什么误会。我先昏迷一下,你去通知宿央我在宿晏这里。】
为您服务,沉夜小姐。】
*
宿晏见沉夜昏迷过去, 一下子失色, 竟然犹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颤颤地伸手去试了一下她的脉搏。
她是真的还活着,并且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都是叶姓皇族这一家人做的好事,毒妇竟然骗他沉夜已经死了——若非大受打击之下心灰意冷不愿面对现实,他早就能和沉夜再相遇了。
可是如今一切已经迟了,沉夜似乎被那毒妇害得记忆都出了问题,错把宿央——那毒妇的儿子,当作了情郎。宿央的确与他长得想象,况且他还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而他宿晏已经老了,鬓生白发,不再有少年人的风采。
一种久违的苦闷叫他几乎喘不上气来,提剑出去,冷声命令下属立刻去张榜募求天下名医,又令人严加看管皇太孙殿下,自己转身去了平亲王王府。
平亲王黎明时还在他的宴上与歌姬玩乐,如今应该已经烂醉睡下了。王府中除了一众后宅女子再无他人。
他之前为了稳固势力,一贯是刚柔并济收编地方豪强的,但是此刻却忽然失去了忍耐的脾气,一剑劈开王府大门。平王妃带着一种姬妾嘤嘤哭泣着来迎,哀怜地跪在地上请求他饶无知女子们一命。
不过一柱香时分,宿晏带着七八个太监丫鬟,抬着女子用的胭脂水粉纱衣绣裙等一系列用品,浩浩荡荡返回将军府。
刚刚从城里各家医馆捞出来的大夫都已经看过了沉夜的状况,恭候在府里等待他的问询。
“小姐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是之前中了迷药,之后又受了什么刺激,才恍惚昏迷过去的。”
宿晏这才放下心来,叫府上的管事领着他抢来的下人去学完规矩以后各司其职,自己就进了沉夜的院子,痴痴地等她醒来。
过午时又下起雨来,阴云盖住天光,屋内昏暗得很。沉夜醒来,竟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黄昏。
她在做演员的时候,演过不少超出她实际年龄的角色,更重要的是表现出来给人看的气质。
早上的时候,沉夜还是个天真纯净的少女,此刻她容貌未变,气质却骤然苍老起来。倒不是那种令人感到腐朽和老年臭的苍老,是对世事的倦怠一般,夹杂着令人心碎的郁色。
“……宿郎。”
她声音有点哑,黝黑的双眸凝视着他,带着一点欲语还休的哀愁。
“你没有回来。我等了你好久——可是,你没有回来。”
宿晏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沉夜?是你吗?”他嘶哑着嗓音,“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死了,那毒妇告诉我你死了,还带回来华山那道士说用你的尸骨炼的神丹……我真想杀了他们,可是父母家人都在,我不能赌……我就忍着,也不敢想……”
他说着,又激动起来,“不过我已经给你报仇了!那狗皇帝,那贱人毒妇,都叫我杀死了!等我再缴了皇帝的亲卫,弄死华山那帮道士,就给你报完仇了——”
他的声音在看到她的眼泪时戛然而止。
“怎、怎么了,沉夜?你不开心吗?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沉夜说:“你娶了别人,还有了儿子。”
她的语气平淡,只是无声地落泪。
“是那毒妇要的圣旨,我不愿的,你相信我,沉夜,沉夜!”宿晏感觉到内脏都绞痛起来,急促地呼吸着辩解道歉,却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悲鸣着跪倒在地上。
“……对不起,沉夜。”
此后数日,沉夜一直维持着清醒状态大沉夜和记忆缺失状态的小沉夜的切换模式,而且有意让大沉夜的出现越来越少。
将军府里的幕僚急得满嘴起燎泡。
曾经废寝忘食勤于政务、意在一统天下的主公,忽然之间就对一切公务撒手不管,简直像失了理智,整日只讨好皇太孙带来的女子。北地天寒,可是宿晏硬是搞来一大堆奇花异草来讨好她,更是收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源源不断运入府中。
雄图霸业才开了头,怎么能毁于区区一女子之手?
于是宿晏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文山先生柳之矣,就决心出面去找这个女子谈一谈。
宿晏把她藏得很好,除了近身伺候的人,几乎没几个见过她的容貌。柳之矣也只是知道那女子美貌,却不知道究竟有多么美貌。
北地不可见分花拂柳的风景,只是小院重重,精巧的山石做屏,绕了几重才到她的院子。
遥遥地就看见池子旁的亭台里,坐着白衣的少女,眉目间含着一丝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