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娜独自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的白昼心烦意乱,这份事业几乎是她全部的希望,也是她全部身家,若因为这件事而让这一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是不甘心的,难道还要回到看男人脸色的日子中吗?还是随便找份白领工作当个稳妥的月光族?无论哪种都让她感到绝望,她和爱娣已经没有钱可以重新来过,她必须让这家公司蒸蒸日上,可霜霜呢?为了她值得和阿鑫闹翻吗?就在这几天她还琢磨着如何帮她打官司,告诉世人她才是真正的舞曳,甚至在昨晚接通爱娣的电话知道她搞定了媒体后,还想着若有机会可以利用这样的资源来帮霜霜讨回公道,可……帮她的正是这个阿鑫,他像上帝一样手握着别人的生死,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权力和金钱的可怕,它可以救人于水火,也能把人推向火海。
爱娣敛眉冲进来,小声但表情夸张的问:“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爱娣打量着她。
何娜说:“突然有点头疼。”这种情况下她不知道该不该把霜霜的事说出来,能看出爱娣抱着很大的热情,同时她知道只有阿鑫能让她们逆风翻盘,如果告诉爱娣只能让她和自己一样为难。
爱娣叹了口气,“那你先休息下,我去谈就好,你知道吗,阿鑫介绍的媒体竟然可以免费帮咱们宣传,想不到这个阿鑫还是个人物,我提前做过调查,他名下还关联着几家影视公司,到时候咱们找代言人也可以通过他。”
何娜欲言又止的表情,让爱娣很不舒服,问:“你到底怎么了?阴阳怪气的,是不是觉得他是霜霜的老板?他告诉我了,说霜霜已经不画了,你说这丫头咋想的,好好的摇钱树都不要,有时间我一定要劝劝她。”说完就在柜子里拿着一叠资料急匆匆的出去,关门时又退回来说:“对接没你可以,中午的饭局你一定要参加。”
何娜点点头。
中午,何娜去卫生间补了妆,然后和爱娣还有阿鑫,媒体方的李超准备去楼下的餐厅吃饭,等电梯上来的时候,从电梯出来一个身上背着帆布包,穿着牛仔短裤和一件青绿色雪纺衬衫的女孩从电梯里冲出来,和他们撞个满怀。
“霜霜。”爱娣先叫出来,何娜也满脸惊色。
罗宇霜在附近刚面试完,准备中午和何娜还有爱娣吃个饭,想不到遇上这匪夷所思的一众人。
她对阿鑫点点头,叫了声:“鑫哥”,然后笑着问:“天呐,这是什么情况?”她看了所有人,唯独没怎么看何娜。
爱娣说:“来的正好,一起吃饭吧。”紧接着罗宇霜跟着这一众人去了餐厅,路上爱娣说了阿鑫帮她们公司的事,罗宇霜只是笑着。
饭桌上,阿鑫对罗宇霜说:“我这可一直等着你的画呢。”
罗宇霜笑笑:“谢谢鑫哥,我真的不打算画了,我还是更喜欢烟火气息的生活,把自己关在家的那几个月简直要发疯。”
阿鑫摇着头叹道:“可惜,可惜。”
何娜第一次看到罗宇霜如此精湛的表演,明明恨着一个人,却可以笑得那么豁然,有几次向她递着眼神,她都一一避开了,她知道她是恨她的,就算不是恨想必也心寒。
爱娣则看着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她最害怕解释,现在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席间很多次爱娣举杯对着阿鑫还有李超说些发自肺腑感激的话,何娜也迫不得已的献媚,只有罗宇霜事不关己自顾自的吃着,但脸上也挂着笑,她好久没这样笑了,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完。
阿鑫是观察人的高手,但他越来越看不懂罗宇霜,甚至她的穷也让人琢磨不透,时而看起来大大咧咧就像今天的饭局一样,始终笑着,还能够左右逢源,但有时候却一脸孤寂,眸子里像藏着地狱的鬼火,她身上有种真真假假的东西,时而通透时而浑浊,她能和何娜还有爱娣这样城府深的女孩子交情不浅,但在这交情中,也能把自己孤立的那么明显,有时候他觉得她不属于这个城市,不该在这个城市。
阿鑫在李超和爱娣还有何娜交流的时候,微笑着对罗宇霜说:“你不画画我也勉强不了,但可千万别不往来了呀,生意不成还有情谊在。”
罗宇霜噗嗤笑了:“今天咱们不就见了吗,有缘的人总能相逢。”
“有时间来我工作室喝茶。”
罗宇霜点点头,心里挺迷惑,觉得他挺莫名其妙,但想到应该是某种社交上的客气,也就释然了。
饭后,阿鑫和李超离开了,何娜的手搭在罗宇霜的肩膀,像似在做无声的道歉,爱娣则捧着罗宇霜的脸,笑着说:“真是托你的福,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可能认识阿鑫这颗救星。”
罗宇霜笑的无所顾忌:“那你要请我吃好多顿饭。”
“没问题。”爱娣用粤语说。
回到办公室,在爱娣上厕所的时候,何娜拉着罗宇霜的手,虔诚的说:“我真的不知道爱娣怎么联系上阿鑫的,今天我也很蒙。”
罗宇霜微笑着说:“他能对你们有用,我很开心,你不用在乎我的感受,我现在心里已经没感受了,社会上的人不就都是被互相用来用去吗,他只是利用了我成就了别人,但也并没毁了我,况且我真的不打算画了,挺没劲的。”
何娜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底有种无力感,在没来深圳之前,罗宇霜只是她认识的熟人之一,但来了深圳后,经过两次住院,她已经把她当成这个城市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那个守在自己病床,那个可以听她讲过往,陪着她掉眼泪的人,已经不只是朋友的关系那么简单,已经有些微妙的亲人关系,可现在这种局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爱娣从卫生间回来,依然眉开眼笑,觉得全身充满力气,她有预感,经过媒体的火势渲染,不久的将来,她们品牌的知名度和口碑都会火箭般的上涨。
罗宇霜说下午还有面试就匆匆离开了,爱娣虽然邀请她来这上班,甚至说给她股份,都让她拒绝了,看到她们的事业风生水起,她一点不眼红不羡慕,反而很庆幸自己能独善其身。
外面的天气如蒸汽炉,一推开大厦的玻璃门,就被热浪裹挟着,她忍着想哭的冲动向公交站走去,她下午的确有两家面试,但不想去了,她只想回家把自己放在空调的冷气里。
一辆跑车在她脚边停下,是阿鑫,他手势示意她上车,她上车后以为他只是想和自己说几句话,没想到车子开起来。
“这是去哪?”罗宇霜焦灼的问。
阿鑫说:“去个凉快的地方,在这等你半天了,你这个天气在外边乱跑不怕中暑吗?”
罗宇霜不安的看着前路:“是很热,为了糊口没办法,我总得养活自己。”
阿鑫没有再提画画的事,而是问:“准备做什么行业?”
她信口胡说的能力还是很强,想都没想的说:“想学室内设计。”
阿鑫点点头,“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最起码你对色彩敏感,这也是一种艺术,挺好的。”
“你带我去哪?”
阿鑫说:“今天有个木雕展览,挺好玩的,带你去看看。”
罗宇霜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只能同意,心里则想着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又发现了自己身上有可利用的东西?
到了展厅,罗宇霜眼睛马上就被吸引住了,这是来自全国木雕艺术家以及爱好者的作品展览,她在宣传牌上看到主板单位的名称,这不就是阿鑫的公司吗?果然有权有势可以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展厅里很多艺术家见到阿鑫都眼神发亮毕恭毕敬的,恍惚间觉得他依然是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阿鑫。
阿鑫给她介绍着各种作品,那种专业度堪比学者,不禁敬佩起他的博学,整个展览看下来,首先感受到艺术家的匠人精神,雕刻某种程度比画画要难,更需要投注大的精力,罗宇霜觉得自己渺小的不值一提,甚至在某刻觉得阿鑫能看得起自己的作品给别人做嫁衣实在是她的荣幸,所有对他的怨恨,都是自己矫情罢了。
她能理解一切,理解阿鑫,理解何娜和爱娣,但依然忍不住的想大哭,悲伤像一种毒,不断腐蚀她。
看完展览,阿鑫请她喝下午茶,依然是让自己觉得格格不入的高级茶餐厅,她在意自己的穿着,在意服务员脸上微妙的表情,在意空气的香氛……
“我想离开深圳。”她是在吃了一口榴莲芝士蛋糕后,突然决定的,而且马上说了出来。